（一）汉字中的「琴」和「瑟」
上篇我们谈到甲骨文「樂」字为「木上附丝，琴瑟之象」也，但是，目前商代并没有出土琴瑟一类的弦乐器。
「琴、瑟」二字始见于周代古文字：
注1
「琴、瑟」都是形声字，「今、必」为声符，形部「王王」部分，应该是「琴瑟」的侧视取像：
《说文》：琴，禁也。神農所作，洞越練朱五弦，周加二弦。象形。
《说文》：瑟，庖犧所作弦樂也。从琴，必聲。
注2
琴瑟是周代非常流行的弦乐器，周代的文献中经常提到「琴瑟」，文学作品中经常以「琴瑟」为意象，如:
《詩．小雅．鹿鳴》：「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
《左傳．昭公元年》：「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也，非以慆心也。」
而目前，出土最早的「琴」和「瑟」，都是见于东周时代。
（二）出土文物——琴
目前所见最早的「琴」，出土於东周战国时代的曾侯乙墓，有「五弦琴」和「十弦琴」两种：
注3
湖南长沙西汉马王堆墓出土的「七弦琴」：
注4
其实，古代文献记载「琴」的形制非常多，有「单弦、三弦、五弦、七弦、十弦、十三弦」等等。
注5
（三）出土文物——瑟
目前所见最早的两件漆器「瑟」，出土于湖北当阳曹家岗的东周春秋楚墓，断代为公元前510-501年:
注6
战国曾侯乙墓中出土了12件瑟，有25弦和23弦两种：
注7
东周「瑟」的出土比「琴」多，大部分出现湖南、湖北、河南三地的楚墓中，也即东周的楚文化区，如下表所示：
「琴」和「瑟」一样，有各种各样的形制，弦数从19-25不等，目前类型学对先秦「瑟」的分类如下图所示：
注8
（四）「琴、瑟」的区别
「琴瑟」是周代唯一的两种弦乐器，文学作品经常「琴瑟」连称，「琴瑟」虽然比较相似，但是二者是有区别的。
外型上最显著的区别有两点，以曾侯乙的「十弦琴」和「二十五弦瑟」为例：
「琴」有细长的长尾，一端叫窄，形似一条鳄鱼：
同注3
注10
注9
「瑟」是长方形，四四方方：
同注4
同注4
其次，「瑟」有「弦柱」，也叫「弦枘」，而「琴」没有，下图是「瑟」的各部分示意图：
同注8
「瑟」的「弦枘」：
同注3
同注4
（五）「琴瑟」是外来乐器？
中国自古古代流传「神农作琴，庖犧作瑟」，单郭沫若先生在《十批判书》中认为「琴瑟」是外来乐器，理由是：
- 第一，甲骨文、金文没有「琴瑟」二字。
- 第二，比较古老的「诗经三颂」：「商颂、周颂、鲁颂」都没有用「琴瑟」之乐来祭祖。
所以，他认为「琴瑟」是西周末期、春秋早期传入中国的「外来乐器」，因为「不古」，所以，在东周只成为男女恋爱的音乐。
【注11】
日本学者林谦三在《东亚乐器考》一书认为中国的琴一类的弦乐器的母胎来自东南亚的竹子制作的「管状琴」：
图文引自注12
《东亚乐器考》一书的图片很模糊，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管状琴」就是下面这个东西：
但是，中国音乐史的学者李纯一十分反对「琴瑟」是脱胎于「管状琴」这种说法，中国做古老的琴都是「有尾半板箱体」，与「管状琴」截然不同。
同时，李纯一对郭沫若的「外来说」页一一进行驳难：
- 第一，甲骨文、金文没有「琴瑟」二字，不等于当时没有「琴瑟」，比如：甲、金文中页没有记载「埙」这种乐器。
- 第二，《诗经》的《小雅》《周南》等频繁提到「琴瑟」，春秋时期广泛流行，对琴瑟的选材、制作理解非常深刻，不可能在西周末期才出现。
- 第三，先秦祭祀中，「琴瑟」用于堂上「登歌」，所以「三颂」没有提及。【注13】
郭沫若的《十批判书》成书于上世纪40年代，当时「中国文化外来说」的「泛巴比伦主义」确实比较流行。
比如：郭沫若页曾认为「十二天干地支」源自古巴比伦「黄道十二宫」。
「十二生肖」也是源自古巴比伦，是汉武帝时代打通西域传入中国的：
引自注14，郭沫若《释支干》
这两种说法今天已经基本被否定，比如：早在秦代的《睡虎地秦简》中就有「十二生肖」的雏形。
所以，我认同学者李纯一的观点，并没有很确凿的证据证明「琴瑟」是外来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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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 李学勤等（2013），《字源》，天津古籍出版社，页1113
- 李乐毅. (2000)，《汉字演变五百例·续编》， 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
- 中国社科院考古所（1989），《曾侯乙墓》，下册，文物出版社，彩版6
- 吴钊. (1983). 《中国古代乐器》. 文物出版社.页26
- 金家翔（1994），《中国古代乐器百图》，安徽美术出版社，页23-24
- 王子初. (2003). 《中国音乐考古学》. 福建教育出版社.页248-249
- 同注4
- 李纯一. (1996). 《中国上古出土乐器综论》. 文物出版社.页426-427
- 方建军. (1996). 《中国古代乐器概论》, （远古-汉代）. 陕西人民出版社.页157
- 湖北省博物馆. (1980). 《随县曾侯乙墓》. 文物出版社.图32
- 郭沫若. (1982). 《郭沫若全集 卷2》. 科学出版社.页143
- 林谦三（1962），《东亚乐器考》，音乐出版社，页131
- 同注8，页455
- 郭沫若（1982），《郭沫若全集·卷1）》，科学出版社），页2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