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听风者,瞎子阿炳的一生
我叫阿炳,我看不见,但我可以听见很多声音。
大家都说我是一个怪物,生下来就是个傻子,因为三岁我还不会走路,五岁还不会喊妈,他们说我的智商只有几岁的孩子那样。
我五岁那年,发了高烧,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就会张口说话了,但我的眼睛却看不见了,大人说我的眼睛给烧瞎了。
后来我妈妈带我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用了很多偏方,但怎么治也治不好。
奇怪的是,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却可以听见很多声音,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以及别人无法分辨出的声音。
因此,我知晓的东西似乎比村里任何一个明眼人还要多。
大人们说,这得益于我的耳朵,说它长的又尖又灵。
有人说我的耳朵是风长的,只要有风,最小最小的声音都会随风钻进我的耳朵。
有人说我身上每一个汗毛孔都是耳朵。因为他们把我耳朵堵住,堵的死死的,可我依旧可以听见。
因此,他们便说我的耳朵是了不起的,因为我靠着这双耳朵,也一样可以知道很多。
庄稼地里蝗虫成灾了我知道,半夜三更村子里进了小偷我知道,谁家的媳妇养了野男人我也知道,甚至谁家住宅的地基在隐秘地下沉我也知道。
对于我的听力,我认为我不会出错误。村子里很多人都测试过,我听声音就可以分辨出他是谁。他们说我错了,我就会很生气,因为我不会错,除非他们故意骗我。
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每天会帮妈妈捡柴火,妈妈经营着一家裁缝店。我以为我的人生就这样平淡无奇的在这个村子渡过,直到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我的人生。
他(钱先生)带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在路上给我说了很多,叫我见了那群人之后,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己,给他们露一手。
我和那群人见面后,我为了好好表现自己,我左右开弓的应试。
院子里来了两只狗,我一下就听出来了,这是两只雌狗,另一只是这个老母狗下的崽,可他们却说不是,他们说一只是雄的。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他们是骗子,是坏人,骗我一个瞎子,我完全不能相信我的结论不对,我很生气,我感觉我的身体快要炸开了。
带我来的那个人骂了他们 ,一会后我平静下来了,是他们弄错了。
那天晚上,他们带我去一个房间里,让我听各种信号,并让我找出来他们给的信号。这些对我来说很简单,我很快就完成了。
后来,带我来的那个人开始天天给听各种信号,并教我一些东西,我学了一个星期。
他们带我去了一个楼里,在这里举行仪式——我加入701的宣誓仪式。我很激动,但也很害怕。
我以为我就要上战场了,我怕我死掉,我让他们答应我两个条件:1.如果从此我不能回家(陆家堰),希望组织上妥善解决母亲的“柴火问题”;2.如果我死了(战死沙场),决不允许任何人割下我耳朵去做什么研究。
仪式结束了,他们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阿炳,我没有其他名字。后来他们给我起了临时名字,叫陆家炳。
第二天凌晨,他带我去了一个地方,我不知道是哪里,但我发现这边的人很少,感觉很神秘。他带我见了一个人(陈科长),说这个人以后是我的帮手。
他们打开了无线电的信号让我听 ,但我觉得这个声音很慢,我想要快点,快点,在快点。
过了一会,具体我不知道多久,在我的世界里时间过的很慢,我终于找到了他们要我找的敌台。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我找到了敌方所有的电台,对方一百零七部秘密电台、共一千八百六十一套频率,全部被我们找出来了。
在这里我得到701所有人的爱戴和敬仰。可我真正关心的始终只有两样东西:一是母亲的“柴火问题”,我一直念念不忘;二是我耳朵的“权威问题”,任何人、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对我质疑,因为我不会错。
我的任务结束后,生活变得很惬意,每天都有人带我出去玩。
转眼间冬天就到了,我却得了阑尾炎,被迫住进了医院。照顾我的护士是一个女生,叫林小芳,她哥哥原来是警卫排排长,在一次实弹训练中以身殉职。
她作为烈士的妹妹被701破格招来,后又被保送到护士学校学习,回来就提了干,在医院当护士。
过了几天,他给我说,小芳愿意和我结婚,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结婚,而且还是和一个健康的女生结婚。
很快,在组织的策划下,我们就结了婚,701的人都来祝福我们,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开心过。
可是一年后,小芳还是没有怀孕,我觉得她有问题,我很生气,经常对着她发脾气,我不想和她睡觉,甚至想要休掉她,重新找一个女人。
之后,她怀孕了,他们给我说,我就要做父亲了 ,我很高兴,我开始期待见到小芳和孩子。
小芳回家备孕待产,我还在701单位,等着我的孩子和小芳到来。
我每天都会用抽完的烟盒子叠鸽子,一只烟盒,一只鸽子,一只只鸽子放在桌上,放在床头,放在可以摆放的任何地方。
后来实在是多了,多得没地方可放了,我就用红线串起,挂在楼梯扶手上,挂在墙壁上,挂在天花板下,挂在可以悬挂的任何地方。
我想,等小芳带着儿子返回单位时,家里楼上楼下几间屋子里,都挂满了一串串五颜六色的鸽子,她们一定很开心。
那天晚上,我终于见到了我思念已久的孩子。
可是,可是,这不是我的孩子。孩子的声音不对,这个孩子那个药房人的,不是我的,我很难过,我的头就像裂开了一样,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我给他录音了,在录音带里,我说孩子不是我的,在我们家(陆家堰),老婆生了百爹种(野种),我就得去死。我们陆家堰的男人都这样。
我把它(录放机)和一封信装在一个牛皮纸做的大档案袋里,用麻布包起来,外面再报一层绒布,最后用布包起来。
我让小芳碰见他的时候给他,我转身去了我的办公室(机房)。
我拔开了电源插头,用手紧紧握住。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我的耳边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我想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