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下载 作者海军陆战队)
第十九章
我小心翼翼地按着长海叔的腿部,轻轻地按压着,虽然腿被紧绷的裤子束缚着,但还是能够觉察到那与众不同的健壮和张力,倦怠的秋阳照射下,午后的屋子里空气已经凝滞,除了我一颗紧张得砰砰跃动的心,所有的干扰都已经安静地离开。
我的手指慢慢地上移,轻轻地,尽量自然地,我不敢稍微用力,就这样轻轻地按摩着,我的任何一点鲁莽,都会造成长海叔突然的不适。我不想在长海叔疑惑眼神地注视下颜面顿失地结束尴尬的举止,我只想毫不觉察地,静悄悄地完成按摩让我的长海叔舒舒服服地睡去。
按摩完小腿后,我累得有点气喘吁吁的。刚才酒精的微醉和精神的刺激,让我开始觉得有些疲劳。现在目的已经达到,我也心静而满足,就像一片久旱的树叶,来不及等待根须对于水分的汲取,已经独自贪婪地吸饱了天空飘落的积雨。长海叔还是没有动静地睡着,胸部一起一伏,只是不知何时没有了呼噜声。我觉得也该打个盹,等会儿才有精力驱车回城,就顺势把头靠在长海叔的大腿上。休息一刻钟,然后就该回家了,我默默地决定。
我的耳朵贴着长海叔温热的大腿,觉得浑身舒坦无比,这是多么厚实的枕头,丰富的弹性和结实的支撑,隐约传来长海叔有力的心跳,象远方飘渺的呼唤,在宽容地接纳我的安憩。就这样睡着,永远不再醒来,该有多好!一会儿就迷迷糊糊,似乎真的在逐渐睡去。
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 感觉长海叔正眯缝着眼,盯着我看。
刹那间,我羞愧得满脸通红。我立即感到诡计被戳穿后的脸面丢尽,先前的担心即刻变为现实,我永远失去长海叔了!我恨不得马上就远走高飞,逃离这令人难堪的场景。
“叔,我,我回去了。”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怯懦地站起来。我不敢看长海叔,怕他无声的目光,鞭挞我想死的灵魂。
长海叔支起身,抓住我的手,轻轻地拉向他,声音和蔼得没有一丝变化:“宝啊,急啥,今晚别回去了,就在叔这里住一宿,晚上还要听你聊天哩,明儿一大早,叔送你。”
一边说着,一边牵引我的手,放在他支起的膝盖上。
第二十章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的手放在长海叔的膝盖上,没有了当初那激动得浑身颤抖的感觉。内心的忐忑不安一直牢牢地占据着满脑的思维,甚至没有去斟酌一下长海叔此举的实际用意。也许是我从小养成的谦卑的性格,让我总是过分在意于别人对我的看法,也因此止步于唾手可得的激情。我一遍遍回想刚才的一幕,为自己最后的举止陷入深深的后悔。
“叔,我刚才瞌睡了,叔,我真的有点困,所以我——”我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唯一在意的,就是我在长海叔心底的形象是否依然光辉。
“唉,宝啊,叔没责怪你,你看,叔早就醒了,你帮叔捶腿,叔觉得适意着哩!”长海叔打着哈欠,笑嘻嘻地说着,可在我听来,似乎是在安慰我,不致让我过分难堪。
“叔,我不是这样子的,我不是故意的,相信!——但是我怎么能说出口?我已经慌了神,早已不知道怎么去含蓄地表达解释,以挽回长海叔可能已经起疑的心。我现在满脸通红,似乎喝醉酒的是我,而不是长海叔,面对自己日夜萦怀的偶像,就象面对一尊稀世珍藏的瓷器,不会容忍因为自己的一时失手,而表面蒙上一小块残缺的瑕疵。
“傻瓜蛋,你看看,叔又不是在说你,叔说的是真话,你别放心上了,来,再躺一会儿。”
长海叔看出了我的窘态,紧了一下我稍微有点后缩的手,顺势用另外一只手抓住我的脖颈,轻轻按了下去,我顺从地趴下头,枕在长海叔的腿上,恢复了以前的睡姿。
“宝啊,再歇会儿,你都没有睡实。”说着啊,再歇会儿,你都没有睡实。”说着,还不停地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就像是在为一首古老的催眠曲打着节拍。
我如释重负,鼻子隐隐一阵发酸。长海叔没有计较我的举止,他的宽厚为我的自我开脱点亮了一盏指路明灯,他的仁爱在为我卸载心灵上如释重负的桎梏。长海叔,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心底无声地呐喊了一句,两滴眼泪,差点滴落在长海叔紧绷的秋裤上。
突然,伴随着一阵和弦铃声,我的手机刺耳地响起,把这凝滞的气氛击得粉碎。我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长海叔也吃了一惊,睁开大眼看着我。
“喂,阿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看号码就知道是把车借给我的同事,我突然想起我有点忘记时间了。
“哦,黎明是你啊,我马上出发了。”
“你最好快点,我要去丈母娘家接女儿,我女儿在咳嗽,这边下雨了,开摩托车不方便,你快点,啊?”
“好嘞,就走,就走。”我抬眼向窗外望去,果然天气阴沉了下来,怪不得城里下起了大雨。
挂上电话,我忙对长海叔说:“叔,我得走了,同事要用车,他女儿病了,城里在下雨,他要去接女儿。”
“噢,也是,那你不留下吃晚饭了?”长海叔开始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找着鞋子,一边将散落在裤腰外边的衬衣掖进皮带,整理着衣衫。
“不行了,叔,我得立即走,说好吃过午饭就还车的,下次留下吃晚饭吧。”
“哦,那,你带点东西回去给你妈。”长海叔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地向厨房走去,裤子的中央一座火山还挺立着,没有熄灭。
第二十一章
长海叔急急地往厨房走去,我却故意落在后面,没有挪步。我指望长海叔一头冲进厨房,看见窗明几净,井井有条的场景,然后一脸惊愕地回头找我。
果然还没放下这种想法,长海叔就拐回来了,满脸的惊奇:“宝啊,厨房是你收拾的?”
“嗯,没事,随便整理了一下。”我眼睛看着窗外,故作轻描淡写地回答,刚才的疲惫劳顿,也随即被洋洋得意的心情冲得烟消云散。
“嗨,看把你累的,你咋能干这种活,留着叔自己拾掇一下就可以了,你看你搞得这么干净,叔都舍不得踩进去了,嘿嘿——”长海叔憨笑着挠着头皮,一脸的愧疚。
“ 反正下午没事干,也不累人。”我一边说着,一边擦过长海叔的身子往厨房里张望,再次欣赏了一遍自己的杰作,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对了,砧板我刚刮过一遍,你以后切熟菜的话,别忘了在上面垫一张保鲜膜,记住啊?”
“知道啦!”长海叔在我肩膀后面响亮地回应着,随即凑过脸来,贴着我耳朵说了一句:“宝啊,叔一个人过惯了,以后你可不要嫌你叔家里脏,呵呵。”
“哪会呢!”看到强健的长海叔在我面前腼腆得像个小孩,我心情舒坦极了。
长海叔乐颠颠地开始从厨柜缸坛里面向外拿东西,两条手臂粗的海鳗鱼干,二斤左右的海白虾干,这是送给我老妈的;
晒干的青橄榄和芦苇芯,是给我得了慢性咽喉炎的老爸泡茶喝的;两瓶礼盒装的红酒是给我的。
最后,从房间床头抽屉里,长海叔取出一块鸡蛋大小的松脂球,透明的浅褐色,捏成一个标准的椭圆球形,还没容我细看,就用大手捂得严严实实,笑眯眯地问我:“猜猜看,松香里面是什么?”
有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长海叔笑得皱纹舒展的额头,我猜测肯定里面凝固着一样好东西,但是我猜不透,不会是一只甲虫吧?我决意逗长海叔一下:“一颗夜明珠!对吧?哈哈!”我为自己的小聪明发出一脸坏笑。
“错了!——噢,你在挖苦叔,坏家伙,叔不给你了!”长海叔假装收起笑容,作转身拉开抽屉状。
“好阿叔,你就给我吧!”我上前揽住长海叔的腰,装出蛮横争抢的样子,手掌触摸到了长海叔的胸口,一股雄性的肌肉力量从指尖传来。
“好嘞,不给你,还能给谁?”长海叔快活地转过身,将松脂球放在我的手心。
原来里面凝固着一只小小的螃蟹!这是螃蟹的近亲,个头比螃蟹小,黄色的头盖,青灰色的肢节,橙色的大螯,微红色的爪尖,静静地凝固在透明的松脂球里,连爪上浅浅的黄毛都清晰可见,让人叹为观止!
“叔,这是你自己做的?”我简直不敢相信看上去粗手粗脚的长海叔居然能够做出这样一件精致的工艺品。
“不是叔亲手做的,还能是叔去偷来的?”长海叔看见我惊喜的神情,满脸掩盖不住地骄傲:“宝啊,你看,叔也是试了好几次才搞出来的,里面可是一点气泡都没有哩!”“嗯,都可以卖个好价钱了。”我发出由衷的赞许。
“晚上睡觉了,放在枕头边,我都放在松节油里面浸透了,你闻闻,很香的。”长海叔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松脂球,凑到我的鼻子边。一股清香,在我鼻尖袅袅升起。
“叔,谢谢!”我收起松脂球,脑海里浮现出在星空寂寞的夜晚,枕边放着这个松脂球,一边闻着它的清香,一边思念着长海叔安然入睡的情景。
整理完东西,我就必须上路了。长海叔帮我提着大包小包,一路叮咛着我下周早点过来,直至送我到仓库场停车的地方。
看着长海叔满脸依依不舍的样子,我不觉后悔昨天向同事借车的冲动,我多么希望留下来陪陪长海叔,陪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陪他在芦苇滩里默默地耕耘,陪他在长江堤边安逸的生活,享受他的遮护甚至,永远不再离开!
上车了,我抑制不住拥抱住了长海叔。长海叔随即紧紧地抱住我,轻轻拍拍我的后背。我听到长海叔有力的胸膛,和我一样,正怦怦作响。
第二十二章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倾盆大雨,乌云遮蔽了昏暗的日光,雨点噼里啪啦击打着前车窗,整个路上雾蒙蒙一片。虽然我知道同事已经等得心焦,但是这样糟糕天气只能慢慢地往回赶。
脑海中的长海叔深深嵌入我的灵魂,随着我每一次轻微的呼吸,在我的眼前倏然闪现,然后隐没,那么百看不厌,那么如影相随。我没有办法放下,哪怕只是一小片刻,也会紧张地四处找寻,生怕会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我反复地总结自己在长海叔面前的点滴表现,回忆自己的一言一行,担心自己笨拙的临场发挥,没有博取长海叔真正的好感,就像一位虽已夺冠的选手,赛后依然在挑剔地审视自己最隐秘的失误。我甚至觉得即使所有的朋友都随风而逝,我也不会执意挽留,只要有长海叔就够了,因为,我已无暇他顾,我整个的心灵和年轻的躯壳,已经写满了对长海叔的渴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遐想,想象他蓬勃的清晨,想象他温馨的午后,想象他爽朗的傍晚,想象他孤独的深夜,每一个钟点,无暇他顾,我整个的心灵和年轻的躯壳,已经写满了对长海叔的渴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遐想,想象他温馨的午后,想象他爽朗的傍晚,想象他孤独的深夜,每一个钟点,都让我牵肠挂肚,难以释怀。
他是不是对别人也是这样的好,还是仅仅对我才会这般慈爱承让?他那幽静寂寥的小屋,是否只是对我一个人开着?
当然只是对我开放!我似乎只想接受这个结论,随即罗列出种种似是而非的证据:没有别人打扰他,甚至没有别人拜访过的迹象;长海叔亲口说过自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长海叔家里没有电话,很不方便和别人联系;长海叔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桌上只有一个茶杯,卫生间只有一支牙刷;还有,在我和长海叔形影相随的整整一天里,没有一个人找过他。
像两个孤独的旅行者,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洗礼,终于回到了,喜悦重逢。想到这里,我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有了欣慰和欢容。长海叔,我会珍视你的一切,用你对我的舔犊之情,加倍回敬你。
进入城区的时候,雨停了,天空急遽地放晴,夕阳竟然还显现了一点余辉。随手将长海叔的鳗鱼干送给了一直等着用车的同事,同事左推右搡只肯接受一条,我最终没有坚持。我也想回家尝尝,长海叔的东西,肯定好吃。
老妈看到我带回这么多土产,开始数落起我不懂礼貌,凭白无故收受人家这么多东西,让她以后怎么去还礼。她哪里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已经拿了整整一个半月的工资,先把礼物送上了。
晚饭桌上,海白虾用热水发开,拌了紫菜,炒了满满一大盘。鳗鱼干已经煮熟,浇上蒸鱼酱油,满屋飘香。读高三的弟弟刚好从寄宿学校回家,一家人难得团聚一起,老爸心情很好,打开了红酒,我乘势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话题自然拐到了长海叔身上。
“我说长海这个人那,今年都四十五了吧?怎么一点不考虑再成个家呢?”老爸和长海叔也熟,隐隐表达出了对他的关心。
“前些年听说谈过两个,都是农村的,说是他看不上人家。也难怪,长海一直生活在城里,乡下女人他看不上眼。”老妈接上了话头。
“乡下女人有什么不好?你不也是从乡下出来的吗?”老爸笑嘻嘻地打趣说。
“你怎么老不正经呢?”老妈是家里的权威,绝对不会让老爸掌握舆论导向的,“你看人家长海,这么多年也积攒了不少钱,家里又有房又有地,人又长得壮实,脑子又活,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搞就灵,人家当然要求得高一点,有啥不对?”
“条件再好也要看看自己的年纪啦,过了五十岁,就没人稀罕啰!”
“他自己有想法的,不用你瞎操心!上个月听桂芬说,我嫂子给他介绍了一个女的,说是四十一岁,是镇上的小学教师,男的三年前喝酒开摩托车撞死了,有个女儿在市里读高三。”
“哦,有这事?长海去看人了吗?”
“看过了,没想到以前他们俩个认识。那女的说是等女儿放寒假回来了,娘俩个商议商议再定。”
“大人的事,她小孩瞎操心干啥?长海怎么说?”老爸来了热情,停住了筷子。我不由竖起了耳朵。
第二十三章
老妈帮老爸稍微加了一点酒,不紧不慢地说开了:“听桂芬讲,我嫂子这次约了那女人的大姐,她俩也是认识好多年的熟人了。后头长海随我嫂子去了她大姐家见了个面,还捎去了不少东西,给她女儿买了一台时髦的MP3。”老妈注意到我们都在专心听讲,故意喝了一口饮料,停顿了下来,延缓气氛。
“你倒是接着说呀!”老爸看出老妈又在卖关子,有点气恼。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去相亲!”老妈挖苦了老爸一句,话音有一点点得意:“见面以后没说什么事,长海和那女的没讲上几句话,都是两个老女人在瞎聊。”
“长海对那个女的中意吗?”
“也没表什么态,只是人家递给他烟的时候,他客气的说自己不会。真是的,会抽烟怕啥?那个死掉的不光是老家?回来后我嫂子抠了长海几句,说要是成事了,他还得赶忙戒烟哪!看你们这些个男人,外头打扮得中规中矩得很,其实呀,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装得一本正经!”
“就你们女人喜欢损人。我要是长海啊,不光要当着大家的面抽烟,还要猛抽,省得以后烦人。”
“长海才不像你呢,你看人家多老实。”老妈毕竟是袒护长海叔的,觉得话题有点偏,就继续说上了:“回头我嫂子问他感觉怎么样,他也没说好坏,只是讲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他,先听听人家意见再定吧。”
“傻瓜。”老爸总结了一句,一口把酒喝干,开始吃饭。
我一字不漏地听完整个过程,心里苦涩得不是滋味。嘴里咀嚼的鳗鱼干变得又硬又咸,还有点苦,而且塞牙,一点不好吃。我没有喝完杯里剩余的红酒,就敷衍了事对老妈表示吃饱了,躲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心里酸得有点想哭。没想到长海叔不甘寂寞,在谈婚论嫁。怎么会这样?梦回千百度的终极偶像,即将化作稍纵即逝的过眼烟云,我觉得整个世界摇摇欲坠,万念俱灰。自从发现自己无可挽回的同性倾向后,我一直艰难地在世俗间蜿蜒游走,不敢袒露自己哪怕最微弱的心声,我也数度试图找寻,最终总是失望而归。
长海叔的出现拨开了我混沌萎靡的世界,让我沐浴到明媚的阳光。多好的长海叔啊!强壮,憨厚,朴实,仁爱,举手投足细细数来都是优点,完美得没有任何瑕疵,简直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可是转眼一切都将烟消云散,生活重归平淡如初,我觉得我就像一个挣扎于苦海的囚徒,历经极度自虐的苦修,今日终于望见超度的彼岸,却最终发现所谓乐土只是一帘春梦!
我很快就会失去长海叔了,到时候长海叔他的有了自己的妻子,还有女儿。他会把爱全部倾注在她们身上,不会有任何保留。我的所有希望都将付诸东流,只有躲在一边羡慕得心痛!我仿佛看见了他家小院开始热闹非凡,鸡飞狗叫花红果绿,一家人和谐地进进出出,每次迎眸时的莞尔一笑,都是那样的意味深长;而我,逐渐沦为一个尴尬的访客,心虚地坐在院子的角落,不停地看着手表,拿捏着起身告辞的恰到时刻。
但是我又能要求长海叔怎么样正值中年的汉子,他应该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归宿,他已经尝尽人间疾苦,难道还要孤独地度完余生?脑海中倏然响起了一句歌词“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想想竟然有点对号入座,是的,如果我真的在乎他,就应该祝福他,为他高兴。我应该表现得兴高采烈,竭力撺掇长海叔早日组建新的家庭,像逢年过节的狗儿一样兴奋得跑前跑后地为他张罗,直到把他送入喜庆的婚房,然后虔诚地站在星空下,为他祈祷幸福。
但是,我做不到。
虽然尝试找出一千种聊以自慰的理由,可依然无法忽视心底传来的隐隐伤痛。幸福如同周而复始的季风,这一次又逐渐离我远去,我只是受邀彩排了壮观的序幕,而无缘成为真正的主角。或许,本来就是我在一厢情愿。
就着昏暗的台灯,我掏出了松脂球,注视着沦为雕塑的螃蟹。娇小羸弱的生命静静地卧在凝脂中央,散发出幽幽的光泽——我的这段感情,就像这个美丽的生灵,既然注定没有终老的希望,却又何必降临凡尘?
一直在恍恍惚惚中冥想,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原本懒懒地不想去接,终究还是扫视了一眼屏幕,一组号码赫然跃入眼帘。5277,长海叔。
第二十四章
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不错,是长海叔的电话。我猛地接通了。
“阿清,喂,是阿清吗?”长海叔的声音很低沉。
“是我,叔,怎么想到给我来电话?”
“惦记你了呗,宝啊,你晚饭吃了吗?”长海叔低沉的嗓音很有韵味,我觉得他的周围很安静。“早就吃过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你呢,叔?”
电话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然后是清脆的咀嚼声,长海叔有点口齿不清:“嗯,没有,刚才没吃晚饭,现在有点饿,在吃你买的饼干,嗯,真好吃。”
“这饼干是进口的,你看看商标。”我不忘提醒一句,怕长海叔忽视了我精挑细选的良苦用心。
“是哩,这么好的东西,叔见也没见过。刚才隔壁玉珍过来看到了向我要,我没舍得给,我晓得这东西顶贵的。宝啊,你对叔咋这么好哩?”
听到长海叔这句似乎一语双关的话,我打了个愣。心底涩涩的感觉又翻滚了出来,除了对你无休止的想念,我已经整日无所作为。你现在已经是我生命的全部,而你,是否有所察觉?
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咀嚼声,男性特有的大口吞咽声撞击着我的耳膜,我想象着长海叔狼吞虎咽的惬意表情,有点入迷。“宝啊,咋不说话呢?”
“哦,在等你吃饼干,叔你喝口水,别噎着了。”
“好咧!”我果真听到了长海叔咕咚咕咚大口喝水的声音。
“刚才回去淋雨了吗?”长海叔咂着嘴,声音柔和又动情,四周一片寂静。
“还好,就是雨太大看不清路。对了,叔,你那里雨大吗?”我觉得有点冷场,就没话找话说。
“大着咧,还起风,赶明早去看看鱼椴,肯定冲垮了。”长海叔又喝了一口水,“宝啊,你在干啥呢,睡觉了吗?”
“还没睡,在想你呗!”一个人关在静静的卧室里,寂寞又空虚,除了反反复复地想念你,我还能做什么?
“真的?那到叔这里来呀!叔也是孤单得很,原以为你今天会住下,陪陪叔,哪晓得你这么快就走了,连螃蟹也没来得及吃。下周过来一定住两天,啊?”
听了长海叔的话,耳朵一热,心里随即一阵暖和。没想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长海叔也在孤独地牵挂着我,我想象着他斜靠在床上,专心地听着电话的样子。他洗过澡了吗?是不是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平脚裤头?还是什么都没穿,就在卧室里晃啊晃的?可我随即想起了饭桌上老妈的谈话,长海叔在谈对象成家,我有点犹豫,是不是应该问问长海叔有没有这回事,又怕长海叔亲口确认,让我心酸难耐。我宁愿相信一切只是空穴来风,是别人在瞎操心,瞎折腾,既然长海叔没有说起,我也只当是没有发生。我不想问了。
“宝啊,你在干啥,咋不说话了?”长海叔注意到了我的走神,有点着急。
“没有,我没干啥,我在听你讲话呢。”我搪塞了一句。
“好了,时间不早了,睡吧,宝,你明天还要上班哩。”
长海叔似乎要挂电话了,我有点着急,随即说:“还早呢,叔。”
“嘿嘿,睡吧,今天酒喝多了,叔也累了。”似乎为了向我证明,长海叔打了个哈欠。
“叔—”我的声音有点颤抖。
“嗯,说啊?”
“亲我一个,叔!”我鼓起勇气,一吐为快。
“好嘞!”长海叔笑嘻嘻地说着,随即电话里响起“啵—”地一声,“听见了吗,宝?”
“没有听到!”我虽然真切地听到了,还是嫌不够,就象一个撒娇的小孩,向大人作着无休止地索取。
“啵,啵,啵,啵—”连续七八下又清脆又响亮的咂嘴声传来,我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听到了,叔,谢谢你!”我冒出这句客套话,有点怪异。
“谢啥,傻家伙,真是老实人!睡吧,叔挂了,啊?”
“好咧,叔,你也早点休息啊!”我赶忙答应着。
电话挂了,手里举着电话不舍得放下。心情一下子轻松透顶。刚才一直以来的忧愁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了,长海叔也在想念我,只要有这点,就足够。
看看手里的松脂球,玲珑剔透,芳香四溢。
第二十五章
周一上班,照例是各科所队室的每周例会。但是我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有点异常,不光我们稽查科的分管局长缺席例会,楼下征管科的分管局长也没有出现,从头到尾传出的都是那个胡科长的大嗓门。
胡科长45岁,部队行伍出身转业回地方,在部队是个副团长,行伍出身转业回地方,在部队是个副团长,长得又黑又大整个象座黑漆漆的铁塔,手大脚大嗓门更大,每次分管他们科的李局长出差公干他就会顺序主持例会,整个局部就会到处弥漫着他近似口令的高亢嘹亮的嗓音。
例会一结束,就有消息特别灵敏人士打探到了爆炸性新闻:四分局的巫副局长已经于前天,也就是上周六,被检察院反贪局带走,据说涉案金额不小,还有涉及他分管的两个股的股长可能也有牵连,似乎是个腐败窝案,现在反贪局的两个人正在和局党组成员召开紧急会议,公布案情,商讨对策。
立刻整个局本部就象炸开了锅,除了底楼接待大厅的一线人员还能勉强保持装模作样的工作,其余的各科室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大家端着茶杯,一根接一根地猛抽着烟,情绪激动地大肆议论这件大事,平时和那位巫副局长关系很铁的几位,现在都收拾起姿态,识相地躲在议论圈子的外围,对于别人不时送出的狐疑眼神,立即报以憨厚的笑容,似乎急于证明自己与此事毫无干系,一身清白。
平时本来就相处得很差的一伙,现在是摩拳擦掌,唾沫横飞,激动地分析着各种可疑的征兆,添油加醋地评判他日常似乎违反原则的举止,仿佛他们已经详细地阅读了巫副局长犯罪案卷,并且在多年前就已经拨开迷雾窥见真相,所以保持立场坚定而没有被拉拢腐蚀。
已经设了几个观察哨,紧盯着八楼局党组会议室的大门。刚才财务科长被叫了上去,大家立即一阵议论,一会儿又看他神情抑郁地出来,手里拿着几张折叠的纸张,回到办公室不停地按着计算机,连香烟烧到了烟蒂也没有想去续吸一口。看来他没事,只是在执行任务,大家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后的一个小时,局党组会议室就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我当然参与了大家的部分讨论。那个巫副局长平时和我交情一般,除了工作上的接触,没有任何私人往来,只是他分管的稽查队那一块,平时倒是小有名气,至于日常工作中是否如大家所说的那样贪得无厌,我没有一点印象,因而我只是津津有味地听着几位核心人物的分析,也为自己平时和他并不复杂的人际交往而暗自庆幸。
大家瞎聊了一会儿,再没有更多的新鲜内容,我先行回到自己的座位,静静地喝茶。对于这场风波,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地方,反正最终会公布结果,现在何必去费力猜测?右手插进裤兜,碰到了松脂球,顺手掏了出来,心里一阵甜蜜。
小小的螃蟹静静地卧在中央,头盖折射出一轮淡淡的晕黄,八只青灰色爪子的前肢位置,密布着黄色的绒毛,一根根直立着,显示出旺盛的生命。我不由想起长海叔腿上黝黑浓密的汗毛,也是有力地泛着油亮的光泽,每次都是那么吸引我,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听着它们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勾起我无限的欲望。长海叔现在在干吗?看这个时间,应该是倒干净笼稍,已经在镇上卖虾了吧?或许,已经卖完虾回去了,在翻弄他那一小块菜地?
正痴痴地想着,忽然局办的黄茵茵一股 风似的 跑了进来。茵茵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刚满两年,是个内向羞涩胆小文静的女孩,平时对我很有意思,总是偷眼看我,一幅痴迷的样子。虽然有领导来为她说媒,但是我不为所动。她是个好女孩,但是我没有这种需要,不想去害了她。
“李科长,局党组刘书记,要我通知你,快去党组会议室,快!”她急急地说着,脸色随即红得象颗熟透的杨梅。
但我看出,她内心非常紧张,她的气喘不是因为疾走,而是因为担心。
“叫我?”我简直有点不信,愣愣地看着她,没想到茵茵竟然勇敢地看着我,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
“是的,刘书记叫我来找你的,还说不要打电话通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似乎在向我表明,她对于将我押解到局党组的这份差使,她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没有任何选择,只有执行命令。
刚才空无一人的门口,开始川流不息地走过局里的同事,他们装腔作势地上洗手间,然后非常快速的回来,虽然没有特意向我坐的位置张望,但是很明显都在用眼角的余光,死死注视着我的反应,不知道是希望看到我垂头丧气瘫倒在地,还是有意无意地守住走廊防止我夺路而逃?
我不能再坐在位置上无动于衷了,虽然内心非常不安,但是我必须保持应有的自尊。我快速地自我核查了这么几年工作的实绩:连年先进,市级优秀税务官,青年岗位能手,优秀公务员。我贪污腐败了吗?没有啊!我没有收过别人一分钱,我不吸烟,所以没有收过烟,但我喝酒,对了,去年我拿过别人两瓶五粮液,那家企业是纳税大户,我帮他们合理避税了,他们硬要塞给我,不过好像没有过二千元的底线呀?难道是巫局长乱咬人,诬陷我?
想想自己只有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瑕疵,心里反而镇定了,我立即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向会议室走去。茵茵迈着急促的小碎步紧紧跟着,两只手因为极度紧张而只能扯住了衣角,我偷眼看去,她的表情是那么痛苦,似乎她现在正押解着自己的情人,走向刑场。
第二十六章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我惊奇地发现里面只有局长兼党组书记刘奇山和我的顶头上司——分管稽查的副局长严明。其他人呢?怎么十几个人一下子全失踪了?
没看见他们走啊?我觉得挺纳闷的。茵茵在我身后小心地合上了大门,我没有朝她看一眼,我可以猜到她肯定已经痛苦得心如刀割。开会议室的大门,我惊奇地发现里面只有局长兼党组书记刘奇山和我的顶头上司——分管稽查的副局长严明。其他人呢?怎么十几个人一下子全失踪了?没看见他们走啊?我觉得挺纳闷的。茵茵在我身后小心地合上了大门,我没有朝她看一眼,我可以猜到她肯定已经痛苦得心如刀割。
“小李,来,坐这边。”出乎意料,刘局热情地和我打了个招呼,神情很和蔼,似乎他是特意邀请我来局党组会议室喝茶的。严明也礼节性地向我点了一下头,然后便埋头在笔记本上不停地写着什么。
看情形不像是要对我进行严刑拷问。我突然觉得有点不适应,刚才自我紧绷的情绪一时放松不下来,就像是为了抵御多年不遇的洪水,我已经竭力加固了堤岸险滩,没想到洪水没有如期而至,却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干旱。
“噢,好的。”我坐在刘局对面,眼睛盯着桌面,双手没有很好的姿势,只能胡乱地搅在一起。
“小李,你知道四分局发生的事情了吗?”刘局摘下了眼镜,看着我的反应。
“听说了,是指巫副局长的事吧?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我尽量保持语速正 常,语气平稳。
“是啊,暂时组织上还没有最终定论,如果确实违反了国家法律法规,违反了党性原则,组织上肯定会做出严肃处理,严惩不贷!”刘局长口气严肃地说。
我附和地点了一下头,心想,如果确实是贪污受贿,应该是交给国家执法机关来量罪定刑,而不仅仅是由组织上来批评教育吧?
“刚才局党组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任命你担任四分局副局长,以副代正,主持工作。”刘局长语速缓慢而坚定,说完后抬起头看着我。
我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懵了!虽然刚才在群聊的时候也有好事之人提起过谁将是接替巫局的合适人选,但似乎没人提起我的名字,我也压根没往自己身上去想,我只是庆幸自己身上没有此类腐败现象滋生,并没有前人倒下自己顶替升职的官本位欲望,现在当场听到这个任免决定,我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担心。
看到我没有任何反应,严明抬起头,奇怪地看着我。
“怎么啦,小李,有问题吗?”没有看到表演过千遍的信誓旦旦的决心抒发场面,刘局脸上掠过一丝不悦。
“不是,我,只是太突然,不知道行不行?”我很愚笨地解释说。
严明看看情势不对劲,插嘴说:“没什么行不行的,你本来就是局里后备干部,在稽查科这么几年锻炼下来,工作实绩还是不错的,派你去江圩,既是压力,也是动力!”
严明的话还没讲完,刘局就插嘴了:“这次党组决定派局本部的干部下去基层,就是考虑到基层的干部这么几年下来背景都很复杂,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下去比较合适,严局还极力保荐你了——”
刘局的官话我没有仔细听,严明的一句“江圩”我倒是听仔细了,我心里一凛——我怎么那么傻,四分局不就是管三个镇,分局不就设在江圩镇吗?我今天听大伙谈论了一上午,怎么就没联系过来——四分局,江圩镇有我外婆家,还有我心爱的长海叔。
瞬间,我的思维就象一辆踩下油门的法拉利,飞速启动了!我马上要去长海叔身边工作了!前两天还在郁闷,等外婆的脚治好了我该怎么办,似乎缺少了每个礼拜往乡下赶的借口,路又那么远,总不能每次都向同事借车吧?再说开摩托去吧,遇见刮风下雨天怎么办?这些都是现实的烦恼,只是还没到那个窘境,所以暂时没有费心思去考虑。
现在,就在这个宽敞明亮又富丽堂皇的局党组会议室里,我听着两位领导向我宣布这个决定,我几乎无法相信,难道是我哪一次贡献重大的善举,感动了上苍,才换回如此现实的恩赐?
“请领导相信,我有信心,也有决心做好组织交代的工作!”我忙不迭的表态,意志坚定地看着刘局长,生怕因为刚才的精神恍惚,会致使他收回成命。
“好的,下午严局和党委办的同志会送你去四分局,先会议宣布一下,明天就正式开展工作,具体工作严局会向你交代,记住: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永远保持自己的党性原则!”
刘局长说完站起身,和我有力地握了握手。但我觉得刘局的比喻用得很不恰当,怎么能将国税局比作淤泥呢?还是他干脆将整个社会比作了淤泥?高中毕业的他喜欢引据论点,但常常词不达意。
严局关照我先移交一下手头的事情,一小时后去他办公室。我心头涌起无限感激,我毕竟是他一手提拔的爱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里,他努力将机会给了我,也给了我另外一个希望。
走出党组会议室,发现茵茵在走廊里向这边张望,我故意板起脸,装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样?”她跟随我走了几步,实在熬不住了,低声问了一句。
“免职了。”我说了句反话,有点得意。我没有观察她的反应,估计不会严重到痛哭流涕。反正还有一小时,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从好多个办公室里,射来猎奇的眼光,费劲地从我脸上捕捉蛛丝马迹,我故作镇定,没有一丝反应。
进电梯的时候,把右手伸进裤兜,攒紧了长海叔的松脂球,温润莹滑,宛若一块璞玉。
第二十七章
仅仅几分钟时间,这个消息立即传遍了局本部大楼,似乎每一个重大新闻爆料以后,都会紧接着再爆出一个新闻,以充分满足大家闲谈的兴致。首先是局办公室的祝贺电话,随即送来了职务任命书,上面刘局的签字似乎墨迹未干
。然后是一份紧急会议通知,我看了一下,下午有三个会议:四分局全体职工大会;四分局中层干部会议;与江圩镇部分党政领导见面会。然后是复印我的驾驶证,送来局里配备的专车钥匙——黑色帕萨特1.8T,车辆几乎是全新的,是副局长统一配置奥迪后刚置换下来的,签收。位于局本部六楼各分局长独立办公室钥匙,签收。办公室公物清单,签收。全新的工作证和税务稽查证,签收……
办公室里面逐渐挤满了人,大家三三两两地坐着站着从门口向里张望着,每一个都热情洋溢,似乎巫局的出事,现在已经从噩耗变成了喜讯。
“明天开始去江圩吃饭,要找李局签字喽,马屁得先拍起来喽!”
“ 怎么要等到明天?今天晚饭李局就能签单啦!”
“就你喜欢吃,江圩有上千家服装厂,礼拜天去拿套西服穿穿,李局,先给你打个招呼,到时别翻脸不认人啊?”
“刚才我就说过,这个位置非李学清莫属,看看,我预测得准不准!”
“要不是你小子去年受了处分,这个位置就是你的啦,哈哈!”
七八张嘴,热闹非凡。几个烟鬼吵着要烟,抽屉里仅有的两包库存几分钟就抽完了,只能请人再去买了一条,直到茵茵红着脸进来通知我去严局办公室碰头,大伙儿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严局具体交代了我必须抓紧做好的几项工作,包括队伍建设,几起涉税案件的结案,三季度税金征缴入库等等,为了协助我开展工作,党组同时委派了市局办公室一位经验丰富的同志担任四分局的政秘股股长。
中午吃饭时间,我俨然成了餐厅的中心人物,大家还吹着四分局的各式典故,有意无意地提醒我点滴注意事项,我一一报以感激。茵茵满脸都是甜蜜的微笑,非常勇敢紧挨着我的桌子坐着,我记得,这是两年来她坐得离我最近的一次。
下午就出发去了江圩。在宣读了党组的任免决定后,我开始感受到肩头的压力。四分局下辖江圩,龙港,锦珠三个镇及一个长江煤炭码头,常住人口38万。流动人口50多万,企业5000多家,GDP2 百多亿,税收20多亿,抵得上对岸苏北地区两个县的经济规模了!看着装修精美的六层办公楼和会议室里六十多位即将朝夕相处的同僚,我有点担心自己是否能够胜任,手心里一直在冒汗。
在礼节性地拜访过镇里几套班子领导后,领导们挽留我们吃晚饭。严局今年刚到五十,五短身材,结实又干练,是个严厉,专业,精明的领导,他知道这顿晚饭意义非凡,因此没有推辞,只是提醒我场面上注意少喝酒,由他来掌控局面。看着严局两鬓微染的头发,我心里涌起一阵感激。
在饭桌上,我被严局描绘成一个精干,敬业,理论和实干水平超群的难得人才,还罗列了我这么几年获得的荣誉。在大家的一片赞叹声中,我只能不停地谦虚应答着,一边推脱不会喝酒,对于每一次敬酒都只是浅浅地抿一口,不露声色
快到八点了,饭局还在继续,我觉察到了手机的震动,掏出一看,长海叔来电话。
第二十八章
我礼貌 地对大家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家里来电话了。接个电话。”微微颔了一下头,快步来到包厢外的院子里。
“喂,叔,是我。”
“喂,阿清?哦,你晚饭吃了吗?”长海叔的这句问候语,是我们中国千百年来遗传下来的国粹,似乎关心对方的饥饱,是所有事情里面最重要的东西。
“还在吃,还没吃完!”
“还在吃饭?现在都八点了,那你啥时开始吃的?”长海叔明显有点吃惊。
“六点多钟吧,在陪领导喝酒。”
“哦,那你少喝点酒啊!宝啊,今天晚上挺冷的,你注意别冻着啊?叔没事,挂了啊?”
就短短几句话,我有点不舍得挂电话,马上继续说:“叔,叔!”
“嗯,宝啊,啥”
“叔,你猜猜我在哪里吃饭?”我想出了这个点子,多听听长海叔叫我几声“宝啊”心里也觉得舒服。“你让叔咋猜得出来?在希尔顿?还是海逸?”
长海叔所说的两家酒店都是五星级的,他在市里十年多,肯定听得耳朵都熟了。
“不是,再猜猜?”我为自己随机想出的点子沾沾自喜。
“再猜猜?哎呦宝啊,你让叔怎么猜得出来?不会是在领导家里吧?”
“不是,好吧,叔我告诉你,就在江圩!镇政府边上的江圩大酒店!”
“江圩大酒店?宝啊,你咋不早说呢,早知道你来江圩,叔就过来看你了!这里到镇上才五里路,一眨眼就到了!”长海叔显然来了精神,声音也比刚才大了一些:
“是和党委李书记?还是徐镇长?”
“他们都在,还在里面喝酒,我出来接电话的。”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先不把明天就要到江圩工作的事情告诉他,等晚上回家了再说。
“哎呦,这两个领导酒量都是出了名的,宝啊,你要学乖尽量少喝点哦?实在喝多了不行,叔过来接你,不要硬撑开车回市里,噢?”
长海叔显得非常担心,我突然觉得有点欣喜—白天一直在想,明天就要去江圩工作了,可以经常看见长海叔了,不用长途奔袭劳顿费劲,可没想到还可以住在长海叔家里!是啊,从分局到圩岸才五里地,权当散步走走就到了!我甚至可以和长海叔一起吃早饭,一起吃晚饭,一起……呵呵,心里那个甜蜜劲!一下子沉浸下去了,忘记了长海叔还在等我回话。
“宝啊,你咋啦,不说话?在忙吗?”
“ 哦,叔,没事。今晚我和局里的严局一起下来的,晚上要回去,严局有专车,有司机。”
“哦,那你陪好领导哦,啥时做了大官,有了车接叔出去兜兜风,哈哈!”长海叔揶挪了我一句,还憋不住笑出了声。
“ 叔,你就会取笑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高兴极了
“叔,知道不,现在配有专车帕萨特!哈哈,现在不告诉你,我要让你大吃一惊!
“叔,我得回里面去了,领导都在等着!”我觉得离开酒席的时间有点长了,得回去露露脸。
“好啦,宝啊,要当心好自己,噢?”长海叔还不忘关照一句。
“好咧,回去早的话,我再给你电话。”我实在不忍心把这个好消息留到明天,琢磨着回去后是否先告诉长海叔,让他开心一晚。
晚餐终于在八点半结束,因为今天是礼节性拜访,所以大家都没有喝醉。告辞的时候,每个人都和我热情握手,刚才大家都知道了我外婆家就在江圩,似乎命里注定我早晚会衣锦还乡的。
回城的路上,严局一直在为我分析江圩复杂的形势,我信心百倍,毫不畏惧,因为我现在有个坚实的大后方。
直到开着帕萨特回家,心里才觉得踏实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此突然,恍如梦境,只有崭新的帕萨特,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以副代正,一年转正!官场的游戏规则谁不知道!”
看来老妈既高兴又骄傲,仿佛明天是副局,后天就会转为正局,“下午刘局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你爸一直憋着没说,回家后才告诉我,真是的,老了还这么自私!”。
老妈有点气恼老爸过紧的口风,似乎延迟知道这个消息会使喜讯大打折扣。
“没啥了不起,26岁时我已经是副营长了,正科级!”老爸将电视的音量调低,说话就像兜头一盆冷水。
“明年阿清也是正科级了!”老妈毫不示弱。
也难怪父母经常会拌拌嘴,老爸是市建委主任,第一把手,老妈是市福利院院长,也是第一把手,两个第一把手在家里,老是把对方当做自己的下属,讲着讲着就会上纲上线的。
“阿清,下放去做副局长好是好,就是江圩太远了,离市里一百多里路,还好我刚才跟嫂子通过电话了,她们会经常过来照顾你的,嗨呀,幸亏有这帮亲戚在旁边,否则我可真的有点不放心。”
老妈开始自言自语,似乎我去江圩是被发配去受苦的。
老爸站起身,破天荒地为我泡了一杯茶,眼睛却看着别处,说:“平时就住在分局好了,不要老想着回家,年轻人要定下心来工作,多吃点苦,要注意影响!”
“那个自然,走一趟要一个半小时,每天赶来赶去路上我都不放心,反正呆个一两年最终还是回市局,熬也熬过来了,不过双休日一定要回家来住的,听到啊?”老妈代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知道。”我忙不迭地回答。没想到老妈主动让我住在江圩,刚才有点担心家里是否会同意我住在分局,还找了几个理由来准备说服,现在看来都不需要了。呵呵,我本来就有此意,最好在江圩呆一辈子,永远都不要回城了。
“对了,阿清,你明晚还是回来一趟吧,晚上有点事。”老妈冷不丁丢出一句话。
“什么事?”我觉得有点纳闷。
第二十九章
老妈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把一只深蓝色的大号旅行箱从沙发边上移过来,拉开拉链打开箱盖,满满一箱东西立刻展现在我面前:四条崭新的毛巾,还没有开封的牙膏,牙刷,洗发水,沐浴露,洗面奶,花露水等等都是双份而且品牌不同,还有刷牙杯,剃须刀,牛角梳子,不锈钢茶水杯,微波炉加热碗,一套骨质瓷的饭碗汤碗菜盆饭勺,两双硬木筷子,百洁洗碗布,下面是三套保暖内衣,四条裤头,半打袜子,一白一蓝两件金利来的隐条纹长袖,两条藏青色九牧王西裤,两套秋装税官工作服,还有一条得雨活茶,盒装的雀巢咖啡及伴侣。整个箱子塞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所有物品全部是新的!
“这些东西你每天都会用到,明天上班带到分局去,乡下超市哪有什么好东西!看看还有啥漏掉的?”老妈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过来两只米黄色鼓鼓囊囊的布袋子,上面印着“广场假日酒店”,下面一排五颗星。是五星级酒店的洗衣袋?不知道老妈怎么搞到的。
“这里是拖鞋,耐克鞋,还有皮鞋。”老妈打开一只袋子,一一指给我看,然后又打开另外一只,说:“这里是些酱菜,你早上喝粥用的榨菜,萝卜,脆瓜,海苔肉松,这里都有了。这是香菇鸡汁面,你晚上肚子饿了,就泡一碗吃。这瓶子里面装的是雪菜笋干,三天里吃不完就要扔掉,否则会变质。”
“你妈一吃完晚饭就慌慌张张拉我去了大润发,除了家里有的,其它都是新买的。你看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我说嫌多,又不是去逃难!”老爸重新坐回沙发,拿起遥控器调高音量,开始收看央视新闻。
“家里的东西,小清周末回来也要用的!新做局长,就是要用得新一点,衣服也要穿得光鲜点,否则会被手下人背后看不起的!”老妈反驳了一句。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还没有正式上任,他们就已经帮我考虑得面面俱到,好像我真的要去孤独地远行!我心底涌起一阵感激。
老妈把这些东西收拾好,还是不忘关照我几句:“新做领导,要注意班子的团结,尤其是以前留任的,要适当听听他们的意见,但是最后必须由你自己来拍板,不要过分谦虚,受他们的干扰。”
“知道了,我上楼睡觉了。”我不想听老妈就此展开叠叠不休地说教,我要回房间琢磨着给长海叔打个电话,都已经十点多了,不知长海叔睡了没有?
“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上班。哦,对了,明天先不要住在分局,下班后一定要赶回来,记住哦!”
老妈再一次嘱咐要我赶回家,我心里隐隐有点预感,是不是又要我去相亲?对于这件棘手的事情,我总是施开浑身解数去逃避,是不是去四分局的调令,使老妈加快了实施计划的步伐?
“妈,明天是第一天,可能会很忙的,我到时候看情况吧!”我委婉地回绝了。这是我的老套路,说是看情况,到时肯定是有情况回不来。
这次老妈的态度很坚决,她不会上我这个当了:“不行!好不容易约好了人的,你以为人家会一直等你啊?我明天给严局打电话,帮你请假!”老妈说得斩钉截铁。
又是相亲,烦死人了……
看到我有点不情愿,老爸也来插话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26了吧?你想到啥时候再解决个人问题啊?高不行低不就的,不会是你有病吧?”
老爸,我是有病的,而且病得不轻。我心里嘀咕了一句。
“看你这个做老子的讲出这种话来,没事也不能瞎说自己孩子有病啊?”老妈反驳了一句,又回过头来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小清,这次你一定要去看,是财政局一把手徐局的独生女,叫徐媛媛,上海同济毕业,在你爸下面的建委档案馆做审图,你爸很满意,我去看过两次了,模样好得很,包你中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