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的戒毒,在历史上非常著名,而其著名的原因,主要有二:一,少帅本身著名;二,他的戒烟堪称奇迹。
为什么堪称奇迹?
这原因也主要有二:一,他的毒瘾之大,相当恐怖(到底大到何种程度,下面再说),可他居然能够戒掉;二,戒毒之难,其实不在身体戒除,而在心瘾难断,这一点就是广大烟民们,也当深有体会。但是张学良戒毒之后,再也没有拾起,哪怕是在被关押的最苦闷时期。不能不说,他的毅力、自控能力都是非常惊人的。
而至于张学良当初为什么会染上毒瘾,我认为原因有三:
一,心理原因。如张学良本人及史家所言,张学良吸毒,是在做了旅长之后,那时候他不过20出头,却已经参加过许多战役。两次直奉战争中,他亲眼目睹了种种杀人如麻的残酷场面,压力奇大,内心恐惧,因而就开始用鸦片来麻醉自己。
二,环境原因。民国吸食鸦片成风,无数军阀和达官贵人都好这口,他身边有大烟枪无数。
三,性格原因。张学良好奇心重,爱好冒险,他什么都不怕一试,这可能像他驾驶飞机一样。
那么张学良最终是因为什么原因要戒毒,并痛下决心要戒毒的呢?
外界传说,一般认为是蒋介石、宋子文等人一再苦口婆心地相劝,甚至说是宋子文逼他,但是张学良却矢口否认。张学良否认的不是这些人都劝过他,而是说主要原因不在这里。
张学良在被老蒋看管期间,曾经跟身边的卫士谈过许许多多的秘事,有一次他也谈到了他的戒毒。他说,这里面固然有蒋先生等人的作用,但是如果不是我自己下了大决心,就是十个宋子文也不顶用。而他提到的一个主要推动,竟是汪精卫。
汪精卫大概并没有劝过张学良戒毒,那么张学良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表面上看,这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一个小误会。
中原大战之后,渔翁得利的张学良入主平津,有一次汪精卫来拜访他。汪精卫这个人是很能说的,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这让张学良很头疼。他陪了一小时之后,实在熬不住了。为什么会熬不住?因为他毒瘾发作,需要打针了!
所以这时候张学良就告辞了一会儿,去解决问题,哪知道,他再出来时,汪精卫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汪精卫觉得这是张学良根本没拿自己当回事儿,从此就记恨在心。他哪知道张学良能陪他一个小时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人家原本是看在他是党国元勋的份上。
张学良的毒瘾当然也是由小到大,逐渐而来的,而这变大,也是三个原因:一,任何上瘾都有一个耐受性问题,总未免会产生抗体,需求变大;二,他当年的性格太过放恣,于嗜好享乐方面并不控制;三,他碰到了一位好医生。他的私人医生不但从不干涉他吸毒,还一再助力,此人一旦看到张学良难受,就会给他打一针解药。什么解药?吗啡啊!张学良的吸毒就是这样由鸦片到吗啡,由原先的一天一二针到后来的十几二十几分钟就得打一针的。
张学良后来跟他的传记作者唐德刚曾经说过那种难受:“我跟你说,烟瘾一犯,难受得什么似的,那肉就好像没皮肤一样,就好像烫了以后没皮肤一样。尿尿、大小便都不敢坐,烫得难受。那滋味呀!”
他这还没说,他那时候的腿瘦得跟麻杆一样,整天有气无力,不打针就什么都做不了呢!你想,他陪了汪精卫一个多小时多不容易。
汪精卫此后对张学良很不友好,这一点民国大员们都很清楚,所以张学良就曾多次抱怨,汪精卫小肚鸡肠,甚至还曾根据种种情况判断,汪精卫言行不一,恐怕将来第一个不和蒋先生合作抗日的,就是汪精卫。这却就是台版《张学良传奇》的编辑们——台湾风云出版社编辑委员会——说张学良并非“小事聪明,大事糊涂”,并有“知人之明”的原因之一。
但是张学良在后来的中央党部刺汪案现场,却是曾冒险扑向开枪者,勇敢保护过汪精卫的,很有军人色彩,所以大家当初就曾问他,你为什么还肯这么做?那一次,张学良回答:汪精卫对我好不好,这是私人间的事,而我救他,是出于公谊,男子汉大丈夫,是非分明,公私不能混为一谈。
如此这般,那么张学良因为他实在想不到汪精卫是这样一个人,他和这位二号人物会“因为这点误会,竟结成了冤家”,而萌生戒毒念头,很是应该,然而,事实真会如此简单吗?
张学良戒毒是在1933年,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他辞职去了上海。为什么会辞职?因为九一八。张学良不管什么原因,到底是一枪不放撤离,而导致了东北沦陷,那一年,他若不辞职,国民政府和他,都顶受不住各方压力。
而张学良到了上海之后是什么情况呢?他带着于凤至、赵四小姐及一众卫士住进杜月笙别墅之后,毒瘾越发难熬。那时候的他,已经手臂、腿上针眼密布,紫痕累累,肌肉铁硬,有的地方连钢针都戳不进去。
张学良是经常露出手臂小腿给好友们看的,这种情况下,好友们,包括宋子文、杜月笙,以及张学良的顾问端纳等等,抓住机会,都曾来劝,而张学良自己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了,所以他才下定决心,给蒋介石呈上了一个报告,表示要彻底戒毒,并于戒毒后出国休养。
张学良与日本人有深仇大恨,当时又面临举国谴责,觉得冤屈,再加毒瘾伤害巨大,身体不堪重负,他肯定不甘心就此了却一生。但是,这也不能说不是跟汪精卫有关,因为从张学良的话头来看,九一八之后,打击张学良最狠的,有汪精卫一系的人。那场全国性的浪潮,无疑是压力巨大,没齿难忘的,张学良很可能认为,汪系的举动,都是因为那场误会而起。
于是,张学良那场著名的戒毒就开始了。
张学良戒毒,是端纳接洽的,他去找了时任上海疗养院院长的美国人米勒。米勒其实也是张学良的老熟人,以前米勒做慈善,张学良曾先后捐过二十万大洋。
张学良后来跟唐德刚提起自己的戒毒,非常得意,他说:“戒烟(指大烟)需要很大的毅力。我跟你说,不是我吹,一个人如果能把这烟戒了,那这个人就了不得!”他也曾提到米勒,说他非常胆大。这都是实情。
实际上米勒最初给张学良治疗的时候,张学良并不是特别老实,他依旧在捣鬼。米勒当时以自己为主治,还找了一位中国医师庞京周做助手,他首先向张学良提了三个条件:一,要戒就必须于凤至、赵四小姐一起戒。这当然是为防止身边的不利影响。二,必须给他全权指挥张学良卫队和随从的权力。这自然是防止他们随便干涉。三,必须暂停张学良私人医生的工作。米勒显然早已防备了这种专门给张学良解决痛苦的医生。
然而,接下来,米勒却发现这三个条件并没有很好地执行。米勒第一次给张学良灌肠,打了麻药后,张学良睡了一觉。他醒来后居然毫无异常,一点也没有毒瘾难熬的症状,这曾经让米勒大为惊异,几乎手足无措。所幸这后面有人指点了他。
米勒下令给张学良换床,然后就在原先的床上发现,被褥、床单、枕头里到处都是药片——张学良的私人医生实在是太贴心了。
这之后,米勒的工作才得以顺利进行,张学良提到的米勒给他加大剂量,让他连续三天处于昏迷状态,以至于他的卫士要拿枪威胁米勒,说如果你把少帅治死了,你也没命!应该是真的。但是米勒只管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下去,这确实是中国医生很难做到的。
张学良最艰难的时候,身心崩溃,大哭大叫,还动不动狂躁。疯狂起来的时候谁也无法控制,所以米勒就只好把他绑到了床上。这主要是怕他弄伤自己。张学良既然在这之前,就已经拿枪跟卫士们说过,不管我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得干预,不然我就开枪,那么卫士们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
戒毒的痛苦局外人很难体会,米勒将张学良的镇静剂、麻醉药全部停掉之后,张学良这才算真正进入彻底断毒阶段。大约一个月后,张学良终于结束了最难熬的时期,精神状态、身体情况迅速好转,于是上海滩就在当年的4月,有了一场专为张学良的庆贺宴。而张学良与此同时,也慷慨地给了米勒五万大洋的酬金。
张学良此后的欧洲之行,是在4月10日,陪同者有于凤至和米勒派来的医生卡维。那场欧洲之行说是休养,其实是担负了考察联络任务,只不过德国、意大利都表示爱莫能助,就是意大利有墨索里尼小姐帮忙,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这位墨索里尼小姐是墨索里尼的女儿,据说她跟随她那公使丈夫在中国的时候就爱上了张学良,她在张学良戒毒期间,还曾每天都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学良真的彻底戒毒了,他恢复之后,精神抖擞,力气很大,据说有一次实验,他双腿合紧,卫士愣是无法从他的腿缝里抽出手掌。而且他34年1月回国,2月份就出任鄂豫皖剿总总司令,再次拿回了兵权。
当然,他人生中那场对他对中国都影响巨大的事变,也由此拉开了帷幕。
文/九鸦
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