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由琼(约稿)
写在前面:
在7月4日识局君刊发《新上海人30%是安徽人:“淮军”拱卫大上海》一文后,留言中有读者调侃评论道:新广州人30%是非洲人。对广州(吃的喝的)相当熟悉的识局君觉得,有必要让广州人来说说直观感受。
作者简介:摄影记者,专心、专注、专业,十数年如一日。自称愿做一棵谦卑的青菜。温和又有倔强,踏实又有梦想。很高兴我们是朋友。
正文:
前不久,同事突然微信问我,还记得那对中英夫妻吗?离婚了。我愣了一下,同事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接着说那对中非夫妻还好好的,依旧很欢乐。
两年前,我和这位同事做了一个关于广州中外混血家庭的选题,采访了四组家庭。其中,中英家庭最为素雅庄重,中非家庭则最让人啼笑皆非。下面说重点:
记得那时,按照约定的时间,我们来到白云区同德围一个小区,女主人小华一脸鄙夷地说:“那家伙昨晚和他的兄弟玩到半夜才回来,还在睡觉。”随后补充,“我们经常各自玩各自的。”
说话的尺度让我们有些傻眼,继而一开篇她就不断吐槽,比如她去丈夫尼日利亚老家时的奇葩见闻,还是一脸鄙夷,但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过一会,男主人睡眼惺忪走出来,因忘了穿上衣又赶紧跑进屋。当然一身黑赘肉,胸口那一大坨黑色的胸毛,已被我们尽收眼底。他有一个与形象有点不符的英文名prince。他们两个活宝女儿上串下跳,不时用一口流利的粤语打断大人们的说话,整个采访过程十分热闹。
结束采访后,我们出来寻找方位,准备离开这个广州的交通孤岛,突然旁边一辆轿车停下,摇下车窗,prince用流利的普通话问:“要不要我带你们一程呀?”他正准备去白马服装批发市场开档。
广州的非洲黑人数量究竟有多少?这些年一直众说纷纭,一度还疯传着“广州黑人50万”的谣言。这是谣言,再强调多一遍。
2015年广州的常住人口是1350万。我不知道在广州黑人的具体数字。但很肯定的是,即使在最鼎盛时期,广州的非洲黑人数量远没那么多,所诟病的犯罪率也没那么高。
(识局君查到最新的一组公开数据,是在2015年12月底“广州市治理能力现代化主题网络采访活动”上,官方权威回答是:2015年1-11月,经广州各口岸入境的外国人达226万人次,全市共有常住外国人49799人,其中非洲国家5208名,占10.5%。在每年入境来穗200多万人次外国人中,10%为非洲国家人员,即20多万人次。人和人次是不同概念。
而所谓“广州黑人20万甚至50万”的谣言数字,则来源于2013年广州口岸出入人次中有54万来自非洲国家,其中往返和多次入境都重复计算在其中。不过,日本《产经新闻》估计仅非法滞留广州的非洲人超30万,但未得到官方的印证。)
2006年毕业前夕,我曾经实习的单位,一位老记者想做一个广州黑人群体的调查报道,希望我帮忙做翻译以及摄影。当时,这位老记者是一位临近退休的正处级别主任,其认真严谨的新闻态度让我折服。
也就在那段时间,他带着我跑遍了广州黑人聚集的地区:小北路、淘金路、光塔路、登峰街道宝汉社区、先贤古墓,以及他们常去的菜市场、幼儿园、家政中心。
那时,中国作为一个新兴的经济体,物美价廉的“made in china”产品遍布全世界。越来越多的非洲人来到广州“淘金”,从服装到家电、甚至将摩托车销往本国。据说当时一个打火机发回非洲国家,都可以有十倍的利润。
位于小北的天秀大厦是最热闹的商贸交易地点,许多非洲人都能操着简单的粤语或普通话交流,实在没法语言沟通的,就用手势加计算器。
除了商机,广州包容的文化也是非洲人聚集于此的原因。幼儿园里他们的孩子和中国孩子一起上学,他们之中的伊斯兰教徒也能在这里找到礼拜场所。
当然,并不是所有在广州的非洲黑人都是正当的经商人。记得当时的采访,有很多人会强烈抵触相机,流露出狐疑慌张的眼神,才知道这些人要么签证过期,要么已经将签证撕毁。在他们眼中,这里就是天堂,不愿再回去。这类人,要么为家乡老板工作,要么在小北一带贩卖家乡的CD音乐或售卖自制的非洲食物,也有的无所事事终日在街上游荡。
那次的采访最后以一场的足球赛告终。在小北一带的几内亚籍非洲人组了一支足球队,我自认踢球水平还算可以,但在非洲人强悍的身体以及极高的体育天赋面前,我得承认我已经找不到踢球的乐趣了。
现在,在从宝汉社区通往小北的天桥上,仍可以看到一对40多岁的夫妇,他们的工作就是给过往的非洲人拍照,背景是繁华的环市路,立刻打印取相,十元一张。即使如今手机自带的摄影功能很强大,还是有很多非洲人愿意帮衬他们,带一张纸质的留念相片回国。几年下来,这对夫妇估计给上万名非洲人拍过照片。
而最近这一年,他们明显感觉到宝汉社区以及小北路一带的非洲籍人士少了很多。随着中国经济进入转型期,成本上涨、通货膨胀,中国商品在价格上不再拥有绝对优势,一些非洲黑人已经离开广州回国或者去东南亚发展。
此外广州警方也开始加强对外国人签证政策的管理,使得留下的非洲人中,一部分分流去了管理稍微宽松的佛山黄岐。
再者,今年5月,白云机场出台了新的登机行李规定,随身只能带一件5公斤以内的行李,这对非洲籍人士无疑是一大“打击”。从前坐飞机,除了大件托运行李,他们总会两手满满的大包小包。就在今年年初飞往巴黎的国际航班上,我亲眼见着空少空姐为了安置这些大包小包而忙得焦头烂额。
从经济数据来看,海关数据显示, 2015年,广州对外贸易最密切的国家或地区分别是欧洲、美国、东盟、香港、日本、韩国。尤其是前三者,都在千亿级别以上,非洲是排不到前六位的。
但是2015年穗非贸易也达到700亿元以上,是将近对拉丁美洲的两倍,占总值比重8%以上。无论是从海上丝绸之路的战略上还是从数据上,以非洲为主的新兴市场仍然是广州进出口保增长的贸易要地。
在大买卖面前,对于以往以“倒卖”方式淘金的个体非洲人来说,他们当中可能有很多要渐渐成为广州的过客了。
也许理性地来看,世界是平的,全球人口流动是每个国家和地区都需要面对的现状;如果感性地来说,我愿意用泰戈尔的一句诗歌——“所有的故乡原本不都是异乡吗?所谓故乡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泊旅程中落脚的最后一站”——来看待非洲人,欧洲人,亚洲人,和所有人。
作为摄影记者,最后还是请大家看一些作品吧。
·幼儿园
·光塔寺
·家政中心
·先贤古墓的宰牲节
·淘金路
·菜市场
·所采访的中非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