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陶叔
白求恩大夫，曾经是中国人最熟悉的外国人形象。在陶叔小时候，就在县城的人民医院看到了他的塑像。
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山区的小县城给一个大鼻子的外国人塑像，直到在课文上看到教员的那篇《纪念白求恩》。
中国人因为教员的这篇文章记住了白求恩的名字。但是关于他的生平，却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国内的相关资料往往只说他在中国短短一年半的情况，基本不提他之前的经历。
而陶叔在完整了解白求恩的历史之后，对此恍然大悟。
在国人的普遍认知里，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必定是从小就与众不同，定下了伟大的志向，经过不断的身心磨炼，最后在关键时候才能够挺身而出。
而白求恩在来中国之前，却并非一个英雄的形象。似乎他是到了中国以后就脱胎换骨，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里的曲折变化过于复杂，为了避免读者误解，也为尊者讳，就略过不提。
但是，陶叔在看完白大夫的完整人生后，认为恰恰是这种前后的割裂感，才更能体现出他的伟大之处。他在人生中做出的选择，对于现在的中国人，更有现实意义与启发价值。
此文就为大家尽量介绍一个全面的白求恩，分析这样一位非同一般的英雄是如何出现的。
01
1890年3月4日，亨利·诺尔曼·白求恩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一个医生世家。
受家庭的影响，白求恩从小就喜欢拿饭桌上的牛骨与捉来的蝴蝶做解剖。因此顺理成章地，他进入了多伦多大学医学院学习，并在1916年获博士学位。
因为一战爆发，大学期间白求恩参军入伍，并在法国战场上受伤。而在拿到学位后，他又申请加入了英国海军（此时加拿大尚未独立），成为一名军医。
一战结束后，他退伍留在了英国，成为了一名实习医生。
此后，他就像是现在网上“爽文”的男主角一样，心想事成好运不断。
白求恩先是发现了一条快速生财之道：倒腾艺术品。
伦敦很多有钱人喜欢艺术品，可市场上好货却不多。白求恩就到法国和西班牙的艺术工作室和店铺，运用自己的鉴赏力，低价淘一些不知名艺术家的作品，再高价卖给伦敦的商人。
靠着跑“单帮”，白求恩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三年实习期结束，白求恩在伦敦东区的一家私人诊所里任职。
新的好运又来了。
1923年秋天，他到苏格兰首府爱丁堡参加外科医学会的会员考试。在那里他与当地女子弗朗西斯·彭尼一见钟情。
完成考试的三个月后，他们在伦敦结婚了。
此时白求恩33岁，弗朗西斯22岁。她是爱丁堡有名望人家的独生女，手里还有一笔不菲的遗产，妥妥的“白富美”。
靠着这笔遗产，小两口决定去欧洲度蜜月，并资助白求恩继续进修。
但是他俩这一趟钱花得有些没收住手，一年以后就不得不狼狈地回到伦敦。而且因为剩下的钱都不够在伦敦开诊所了，他们只得先回到加拿大，之后又来到“汽车之都”美国的底特律。
在那，白求恩的诊所终于开张了。但是因为没有名气，他只能给城市的贫民看病，经常连诊疗费都收不到，病人能给什么就收什么，东家给米西家给肉，东拼西凑好歹能够维持生活。
这样过了一年，白求恩医术精湛的消息，竟然在当地医生圈里不胫而走。
不断有医生上门来谈合作。他们最后形成这样一种模式：由当地医生接收病人，然后转给白求恩医治，双方按比例分账。
虽然接的是别人的“外包”，但是白求恩的收入上了一大截，他和妻子终于过上了安稳富裕的中产生活。
看过爽文的都知道，在主角特别顺利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个重大转折。白求恩的故事也是这样。
1926年夏天，白求恩突然一直咳嗽，最后确诊是肺结核。这在当时是绝症，身为医生的白求恩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下定决心与妻子离婚，因为弗朗西斯还年轻，不想拖累她。
白求恩万念俱灰回到加拿大，住进了疗养院等死。
就在此时，主角光环再次闪耀。他偶然在一本医学刊物上看到，有专家提出可以用外科手术“人工气胸疗法”来治疗肺结核。
不过这位专家只是说这种方法在理论上可行，并没有进行实际操作。
白求恩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反复研究以后，觉得自己可以当这项手术的第一个病例。
在白求恩的坚持下，他被实施了“人工气胸疗法”手术。
结果自然是发生了奇迹，他痊愈了！
正是因为这项手术的首创，他在医学界扬名立万。加拿大胸外科泰斗爱德华·阿奇博尔德邀请他担任自己的第一助手，白求恩的职业前途一片大好。
而从普通外科转向胸外科后，白求恩的丰富经验与创新意识在这一领域大放异彩。他不仅连续发表有影响力的论文，还根据工作的需要发明了一系列的手术器械。
好运又找上门来。
1931年夏，美国费城皮林父子公司的老板专程拜访白求恩，和他签署了特许专利协议，开始制造和销售由以“白求恩器械”命名的外科手术器械——这类器械共有22种之多。
这样，白求恩达到职业生涯的高点：拥有了业界的地位，光明的前途，还有着专利带来的稳定的收入。
此外，在完全康复之后，白求恩请求弗朗西斯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他们复婚了。
如果真是一部爽文的话，故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主人公功成名就，从此岁月静好，过上了美好的生活。
但是白求恩的故事却在此时峰回路转。
先是弗朗西斯因为白求恩太过投入工作忽视自己，在不久后又离开了他。并且这次是真的离开，因为她很快就与别人结婚了。
之后，白求恩的选择让很多熟悉他的人感到费解。
- 1936年冬，他作为志愿者去西班牙参加反法西斯战争。
- 1937年12月，他前往纽约向国际援华委员会报名，请求组建一个医疗队到中国支持抗日战争。
- 1938年1月2日，他带着足够装备几个医疗队的药品和器材，从温哥华乘海轮前往香港。
- 3月31日，白求恩率领医疗队到达延安。随即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被派往晋察冀军区工作。
- 1939年10月下旬，在河北涞源县摩天岭战斗中，白求恩抢救伤员时左手中指被手术刀割破感染 。
- 11月12日凌晨，白求恩因手术中被细菌感染转为败血症，医治无效在河北省唐县黄石口村牺牲。
白求恩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改变，放弃拥有的一切，离开自己的国家，直到最后为了救治中国人而死？
02
其实，改变的只是他对人生道路的选择。
白求恩善良的本性，从来没有变过。
他在底特律开诊所时，为穷人看病不在乎诊疗费，是出于善良；他在确诊肺结核以后，坚持要与妻子离婚，是出于善良；他在用首创的手术方法治好了自己的肺结核病之后，毅然转向胸外科专业，以救治更多的肺结核患者，还是出于善良。
白求恩在医学之路上不断探索的动力，就是在善良本性的促使下，希望用医术真正为人们造福。
但是现实却是与他的愿望背道而驰：
- 在底特律，他看到太多的同行根本无心提升医术，把病人的情况搞得一团糟后再让他去收拾烂摊子；
- 即使他做再多的手术，也阻止不了越来越多的人得肺结核，而这种病其实相对容易预防，只需多进行一些投入就可以大幅减少传播，但是这件事根本没人关心。
白求恩经过痛苦地思考，弄明白了这些违背良知现象的背后原因：
行医只被同行当成一门生意，在他们眼中追求利润远比拯救人命更重要。
而一趟苏联之行，让他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
1935年8月，第15届国际生理学大会在苏联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召开，白求恩前往参加。
在苏联的交流与考察中，白求恩亲眼看到了“社会化医疗制度”如何运行。
作为一个仅仅成立18年的社会主义国家，其中还有将近一半时间用在重建残破的经济上，苏联居然已将肺结核的发病率减少了50%以上。他们所采用的预防传染病的方法，正是白求恩一直在强烈呼吁的。
在这里，他彻底明白了人类社会的发展方向，也坚定了人生道路的选择。
即使是在现代的医疗条件下，当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时，资本主义世界重视利润漠视人命的本性，再一次在世人面前生动演示。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有多少白求恩在现实中觉醒。
一直同情工人阶级斗争，并主动为工人提供免费医疗的白求恩，在回国后于当年11月秘密加入了加拿大共产党。
1936年，在响应共产国际号召奔赴西班牙战场前，他为自己写好了墓志铭：
“革命万岁！生为资产阶级，死为共产主义者。”
白求恩手写墓志铭
已经成为共产主义者，白求恩到中国来就是要与自己的同志一起战斗。他拒绝了国民党留下他的请求，而是坚持前往“红色首都”延安。
到达延安后，白求恩希望尽快见到毛泽东，对这位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他早已通过斯诺的书有所了解。
1937年10月，埃德加·斯诺的《红星照耀下的中国》英文版出版。在斯诺笔下，毛泽东是一个既睿智又有温情的人。
白求恩急于见到毛泽东，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
第二天晚上白求恩就见到了毛泽东。
这次见面在毛泽东简陋的窑洞中进行，从11点多持续到凌晨2点多，这也是他们此生唯一的一次谈话。
谈话内容在我党方面没有留下记录，但是通过后来发现的白求恩日记可以得知。
毛泽东直接问起我军在医疗方面，应该怎么改进？
白求恩回答：
我觉得最能发挥作用的方式是组织战地医疗队，在前线附近工作，照顾重伤员。并且他估算可以救回75%的重伤员。
白求恩给出的数字让毛泽东激动了，他沉默了很久，注视着这个外国医生，说了这样一句话：
白求恩同志，那就请你立刻组织战地医疗队吧。
在白求恩爽快地答应之后。毛泽东变得啰嗦了起来。他再三叮嘱白求恩：前线很危险，任务重，条件差，生活艰苦，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通过这次谈话，白求恩从一个医生的角度看懂了毛泽东：
这是一个看重生命的人！
几番作为军医上战场，在医学界行走这么多年，白求恩见过了太多人为达目的视生命为草芥。
而毛泽东让他深信，他们是理念相通的同志，是为了共同目的并肩战斗的战友！
白求恩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毛泽东那样感动着每一个和他见面的人。这是一个巨人！他是我们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
带着毛泽东的信任与嘱托，白求恩投入了组织战地医疗队的工作。
他工作起来是真的不要命。
在1939年4月的齐会战斗中，白求恩就连续三天三夜不休息，69个小时做了115场手术。他不是机器，也会累，累的时候就把头浸到冷水里清醒头脑。
白求恩还亲自参与创建了晋察冀军区卫生学校，培养了大批战时急需医务人才。他还常写文章，向国际社会宣传我党的抗战形势，呼吁为中国抗战提供经费、物资等。
他不知疲倦地工作，直到牺牲。
临终前，在写给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的信中，他还在奉献，要把个人物品送给同志们做纪念。
他唯一向组织提出的要求，是希望能给前妻弗朗西斯一笔生活费。他一直跟她有联系，也对她始终有愧疚。
最后，他写道：
“最近两年，是我平生最愉快、最有意义的日子；在这里，我还有很多话要对同志们说，可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让我把千百倍的谢忱送给你和千百万亲爱的同志们。”
这样一位伟大的医生，虽然他只在中国工作了很短的时间，但是他给我们留下了太多太多。
03
全面了解了白求恩的一生，触动陶叔思考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中国如此艰苦的条件下长期超负荷工作，白求恩却觉得是最愉快、最有意义的日子？
最直接的解释是，他得到了绝对的信任，终于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工作了。
他要用自己的一双手，尽可能快尽可能多地拯救人的生命，这是他认为作为一名医生最大的价值所在。
什么是人生的价值？
这是白求恩在转变为一名共产主义者之前就已经思考明白的问题。
而他思考这个问题时的年龄是四十来岁，正好与孔子所说“四十不惑”的年龄阶段。
陶叔曾经在《四十谈惑：孔子所说的惑和我们面对的惑》中讨论过。
人生都会经历四种难解的“惑”，分别是学习之惑、前途之惑、价值之惑与归宿之惑。
白求恩在人生顺利地解决了前两种惑，在30多岁时就在医学行业小有名气，完成了“三十而立”。
但在年龄渐长后，后两种惑的解答越来越迫切。找到它们的答案，才能真正完成“四十不惑”的思考过程，坚定自己的选择，直到人生的尽头。
先看价值之惑。
人生真正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不同人有不同的解答，陶叔也给出自己的一种解答。并不一定对，但是自认能与白求恩的想法相通。
衡量一个人的价值，简单的办法，就是看你能影响与改变多少人，不论是心智或是身体或是生活，都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作为医生，白求恩认为自己的人生价值就是在于救人。他能救下的人数越多，他的人生价值越大，人生越有意义。
获得了价值之惑的解答，也就相应地解答了归宿之惑。
财富的游戏，个人的名利，这都不是白求恩选择的人生价值衡量标准，那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哪些人能让他实现人生价值，他就要去和他们一起战斗，哪里能让他实现价值，他就将那里视作人生的归宿。
什么是自己真正的追求？什么能让自己心满意足？什么能让自己坚定不移不生悔恨？每个人的选择不会一样，这些问题也许只有等到最后一刻才能由自己来回答。
所幸的是，白求恩在最后一刻都认为自己的付出值得，他很快乐。
人生还有什么比一句“值得”更重要的吗？
第二个问题：
白求恩是一个什么样的英雄？他为什么应该永远纪念？
在我们长期的理解里，白求恩是一个共产主义战士，肩负着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重任来帮助中国人民。这种理解自然没错。
但是，无论战士还是英雄，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都有自己行为的理由与动机。
白求恩作为一名值得铭记的伟大的人，并非像毛泽东那样雄才大略，能带领革命者夺取胜利；也没有驰骋疆场，浴血奋战，立下赫赫功勋。他只是在自己的岗位上，认认真真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说到底，他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在专业领域颇有成就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值得永远的纪念吗？
在毛泽东看来，非常值得。
白求恩看懂了毛泽东，同样地，毛泽东也看懂了白求恩。
他在《纪念白求恩》一文中，将白求恩的精神，总结为以下4种：
- 国际主义精神；
-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
- 对技术精益求精；
- 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
在教员看来，任何人只要切实做到这4种精神：
“就可以变为大有利于人民的人。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这4种精神中，因为白求恩是外国人，因此自然体现了国际主义精神。
而在中国国力不断提高，更多人走向世界之后，国际主义精神也将同样被中国人所发扬。
而无论是在哪里，只要将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对技术精益求精、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坚持做好，贯彻到底，任何普通人同样是英雄，是伟大的人。
在这里，陶叔不由得想到张桂梅。
“七一勋章”获得者张桂梅，精神上与白求恩是一脉相承的。
在她的事迹中，同样没有一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只是把一名教育工作者的本职坚持做好，用最大的爱心关心培育每一个孩子。她坚持做到了，她同样成为了伟大的人。
理解了白求恩的伟大，就能理解张桂梅的伟大。
就像教员说的那样：
人的能力有大小，但是要有点精神，这样的人生对于社会才有最大的价值。
80多年前白求恩启示着我们，今天的张桂梅同样启示着我们。
中国需要无数普通人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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