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夫妻是人的问题,也是社会环境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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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时针指向八点整时,扇叶厂中,无数人争先恐后地从车间中涌出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路上走着说着笑着闹着,不久便向四处散开了。
出车间时,个子不高的陈雨几乎被裹挟着前行。厂里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扑在陈雨那张白皙而普通的眼角纹很深的脸上。
她随着人潮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厂门口走。到了厂门口,别人都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仿佛厂里是个吃人的机器一样,但陈雨却在门卫室的墙边停下了脚步——显而易见,她要等人。
陈雨将背部贴着墙,从兜里掏出手机刷短视频,上面传来的配音和夸张的演技令她笑了。
这笑声不重,几乎没人听见,即便有人听见了,也不会因此而多看她几眼,一来她长得不算漂亮,二来每个人都忙着过活,无暇分心。
不多时,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突然搭在了陈雨的肩上。她往左看,没人,往右看,在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口红印。
陈雨没有生气,不用看,她也能猜到那张脸的主人,在这地方,只有他敢这样干,陈雨也只允许他这样对自己做出这种轻薄的行为。
嘴离开脸的一刹那,陈雨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陈雨看着对面的男人,那个身材高大、留着寸头的男人也看着陈雨。
男人叫杨坪,其貌不扬,长着一张大众脸,扔进人堆里压根不起眼儿。他今年三十八岁,仅比陈雨大三岁,但已有二十多年的工龄。
俩人相视而笑,并肩往厂外走。
入秋后,白天越来越短,夜幕已将小镇笼罩。华灯初上,在路灯的指引下,下了班的人们有说有笑地骑车或步行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
陈雨挽着杨坪的手臂,与他分享着今天上班在车间里遇到的趣事,偶尔也谈别人的闲话。实际上,如果她的事被别人知道,那么她就不仅仅是被说闲话那么简单了,闹不好会出大事。
杨坪话不多,基本不吭声,只静静地听陈雨说,偶尔象征性地附和一两句。他对这些事情没有太大兴致,附和也只是为了让陈雨开心。
俩人穿过十字路口,走上一条狭长的水泥路。
喇叭中的叫卖声、人群的说笑声、摩托车或电动车的鸣笛声、煤气燃烧产生的声音等等汇成一首杂乱无序的歌从不远处传来,不绝于耳。
那是一个并不繁华的夜市。两条水泥路交叉的地方摆着大大小小的摊子,多是卖食物的,诸如炒饭、炒粉、砂锅粉、烧烤、葱油饼、手抓饼、烤鸡腿等,还有卖水果和小玩具的。
正值下班之际,夜市还算热闹。几个男人围在桌边吃着烧烤、喝着啤酒,把牛吹到天上;大腹便便的摊主用铁勺把炒饭赶进打包盒中,递给顾客;烤架上的鸡腿滋滋冒油,香味扑鼻。
杨坪和陈雨在一个炒饭摊前驻足。晚上是六点钟吃的,厂里的伙食油水少,到这会儿,许多人都有些饿了,所以夜市才会如此热闹。
两份蛋炒饭打包好后,陈雨接过拎在手中,杨坪则打开钱包,掏出一张人民币付账。陈雨要吃鸡腿,俩人就挪至小推车前买了两个鸡腿。这回是陈雨付的钱,她不喜欢一昧地索取。
“还想吃啥?我给你买。”杨坪微笑着问。
陈雨摇头,“不吃,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所谓的“家”,其实是出租屋。他们租住在离夜市有一里路之外的城中村,那里环境不好,位置较偏,所以房租普遍不高,是打工人的首选。城中村住着的人大都是外来的农民工。
杨坪和陈雨住的是个套房,一室一厅还附带着卫生间和厨房,每月租金五百,由俩人均摊。伙食费也是如此,不过厨房一般不怎么使用。
②.
俩人围在桌边吃夜宵,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工作,聊生活,也聊家庭。
陈雨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一面咀嚼,一面把纸质餐盒推向杨坪,撒娇似的,微笑着说:“我吃不下了,你帮我把它消灭掉哈!”
“好,你先去洗澡吧。”杨坪没有犹豫,自然而然地捧起陈雨吃剩的半份炒饭盖在自己还未吃完的那份上,接着大快朵颐。
陈雨当着他的面,将身上的衣服剥了下来,只留着内衣内裤。陈雨的身材不错,同龄人大都发福了,而她的腰上却没有一丝赘肉,多余的肉都长在胸脯和屁股上了。
杨坪随手在她那浑圆而有弹性的臀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笑道:“真有弹性!”
“讨厌!”陈雨娇嗔一声,转身搂着他的腰,将嘴巴凑在他耳旁,吐气如兰:“快点吃,我去床上等你。”
“吃?还吃个屁,我现在不想吃饭了,只想吃掉你这个小妖精。”杨坪丢下筷子,飞快解开了皮带……
“咱们一起洗!我给你搓背。”杨坪笑道。
陈雨俏脸微红,不客气地拍掉杨坪那在自己身上不停游走的手,装模作样地斥道:“干什么!耍流氓啊!你可是有老婆的人!”
杨坪抓着陈雨的手,嘴在她的脸和脖子上胡乱亲着。陈雨闭着眼,胸前起伏不定,心中的原始欲望也被勾出来了。
陈雨猛地推开杨坪,喘着粗气夺路而逃,狭窄的房间中回荡着她的声音——“别,别这样,先洗一下,干了一天活,身上臭烘烘的!”
杨坪没有去追,意兴阑珊地看着陈雨钻进了卫生间。桌上的残羹冷炙还没解决,杨坪穿上牛仔裤,进厨房拿了干净筷子回来继续对付它。
一阵微风袭来,轻轻擦去杨坪脑门上的汗水。通往阳台的窗户没关,但杨坪俩人都不担心会走光,因为他们特意挑了这栋楼的顶层住。
卫生间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与天花板下传来的争吵声和摔东西的动静一起钻进杨坪耳中。
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将杨坪纷飞的思绪拽回现实,那是一条推销短信。他不耐烦地滑了一下屏幕,使那条碍眼的短信从眼前消失。
短信消失后,杨坪看着屏保上的两个孩子的照片,不由得长叹一声。他把脑袋扭到一边,不敢看那两张面孔,生怕自己想起另一个女人。
虽然每月都按时给那个大自己两岁的、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苍老女人打一笔钱,但杨坪仍然觉得非常愧疚,毕竟背着人家做了荒唐事。
③.
卧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声音时,杨坪已将空餐盒扔进垃圾桶里。他将刚洗过的湿漉漉的手在牛仔裤上来回蹭了几下,跟着就钻进了卧室。
卧室不算大,居中摆着一张两米宽的双人大床,一侧是衣柜,一侧是过道。床的对面有扇窗户,没有安装防盗窗,透过玻璃能看到满天星光,月华如纱铺在路上,有种朦胧的美感。
杨坪扫了一眼正坐在床边吹头发的陈雨,从衣柜中翻出一条干净的裤衩,拿着不动声色地离开卧室,钻进卫生间,关上了不透明的门。
他再次将身上的衣服全剥下来,连同那条红色的裤衩一起扔进洗衣机中。在此之前,洗衣机中已有一套衣服,红色胸罩和内裤格外显眼。
淋浴喷头里冒出水流后,楼下的争吵声又响起来了,不过杨坪已听不清他们在为了什么而争吵,但不难猜测,多半是因为琐事而引起的。
楼下住的是一对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两口子都很年轻,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拖着个三四岁的孩子,男人挣钱养家,女人在家照顾孩子。
这种家庭,通常是女人在老家带孩子并种地,男人在外面挣钱养家,因为这样会轻松些——外面不比家里,物价高,带着孩子来开销大。
这家没有遵循旧传统,杨坪非常能理解,年轻人始终挂念着对方,而且性 欲也比老夫老妻旺盛,自然不愿分开,再苦再难都要一起出来。
实际上,这其中或许也有怕对方偷偷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原因。要知道,有些欲望是压制不住的。当初杨坪与陈雨结识并破禁,后来偷偷同居,也是因为双方各有所需,互相满足罢了。
这样的现象不是个例。背井离乡出来讨生活,常年与爱人分居两地,某些欲望得不到满足,又碰上对眼的人,便偷摸着组成了临时夫妻。
临时夫妻是人的问题,也是社会环境的产物。他们在工作的地方以夫妻的关系生活,回到老家便各自回归家庭,对对方不闻不问。
……
杨坪洗完澡,将擦干身体的帕子也扔进洗衣机里,转了开关。在洗衣机轰隆隆的响声中,杨坪只穿着条裤衩出来,径直回了卧室。
陈雨的头发已吹得半干,正坐在床边看手机。看到杨坪进屋、关门,她立马扔下手机,起身把窗户关上,还把窗帘也拉了起来。
虽说俩人住的是顶层,做那事儿时,一般不会被人看到,但还是小心为上,万一被人拍下来传到网上或是借此勒索一大笔钱就麻烦了!
准备完毕,俩人各自脱得一丝不挂,爬上了床。不多时,床嘎吱作响。
“战斗”正激烈,陈雨的手机忽然响了,但俩人都没有停下,箭在弦上,哪能说停就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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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完事后,陈雨与杨坪先后又洗了一次澡。
在厂里仓库干了一天活,刚才又折腾了半小时,杨坪累得不行,倒头就想睡觉,压根不想洗澡,但陈雨的要求他不敢不应,只能硬上。
杨坪再次回到卧室时,陈雨还坐在床边,手里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双目呆滞,眼角带泪。
杨坪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搂着她,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他隐约觉得陈雨的情绪与刚才那通电话有关。
果不其然,听见杨坪询问,陈雨登时哭出了声,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汪汪地扑进杨坪怀里,呜咽着说:“我儿子出车祸了……”
据陈雨家里人说,她儿子过斑马线时被闯红灯的小轿车撞了——她儿子在她老家的镇上读初二,学校宿舍不够住,是在外面租房子住的。
得知这个消息,杨坪跟陈雨的心情是一样的,都为孩子担心。同时,杨坪也有些失落。出了这档子事,陈雨肯定要回家一趟,杨坪就怕她这一去要过很长时间才回来,甚至是不回来。
杨坪和陈雨都明白,其实自己在对方眼中只是替代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抛弃,被抛弃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们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
好不容易找到个看顺眼的伴儿,杨坪真舍不得陈雨回去,可他没理由更没资格拦下陈雨。杨坪扪心自问,要是自己孩子出意外,陈雨劝他不要走,那他就真不走?这是不可能的!
在他们心中,伴侣可以代替,孩子却是唯一的,那可是自己的亲骨肉啊!他们之所以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让孩子过上好日子。
杨坪不想陈雨离开,但他也没有劝,反而主动找关系替陈雨买明天的汽车票。当然,他这样做也有收买人心的想法,尽量给陈雨留下好印象,以后她才会再乖乖地回到自己身边。
关了灯,两个人背对背,中间隔着沟,一个脸对墙,一个脸对门,各怀心事,都没有睡着。
楼下有车驶过,灯光扑在玻璃上,忽明忽暗。一轮圆月横在空中,正好被两扇窗户间的“直线”分成了两瓣,杨坪有突然种不详的预感。
想着想着,他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时还是半夜。杨坪是被啜泣声吵醒的,他把陈雨揽在怀里,也没说话,只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
⑤.
即便杨坪心里不乐意,可陈雨到底还是要走。
杨坪打电话跟仓库主管请假后,又陪着陈雨去厂里人事部请假——厂里规定,三天以上的假期部门主管无权批准,必须找人事部经理。
杨坪倒是不担心会被别人说闲话,因为这个厂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和陈雨的真实身份,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真正的领过证的夫妻。其实,就算同事知晓杨坪俩人的真实关系也不要紧,无冤无仇,没人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去揭发。
陪陈雨请完假,走出扇叶厂,杨坪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预备先回城中村拿行李,再赶往二十公里以外的汽车站坐大巴返乡。
出租车在路上缓缓开着。司机是个健谈的人,起初说个没完,看到俩人都没有搭话的想法,后来就只顾开车,不再自讨没趣了。
车里很安静,杨坪挨着陈雨坐在后排,他很想说些什么,可话单在脑海里绕着,吐不出来。
实际上,杨坪最想问的是陈雨以后还会不会回来,但在这种情况下问这个无疑会使她多想;同时,杨坪也怕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心里怀着渺茫的希望也比彻底绝望好,难道不是吗?
二十公里的路似乎很长,怎么都看不到尽头;二十公里的路似乎很短,下一秒就走完了。前者是于陈雨而言,后者是对杨坪来说。
下了车,才十一点,离发车还有半小时。由于现在是淡季,所以汽车站里的旅客并不多,几乎不用排队就能过安检、进候车厅。
“回去吧,我要走了。”陈雨勉强提起笑容。
杨坪也强颜欢笑,说:“不着急,有空的。”
杨坪看到不远处有个自动取款机,想到与陈雨相处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没有送给她,现在人家要走了,总得表示一下。
他拍了拍陈雨的肩膀,笑着说:“小雨,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杨坪一溜小跑到自动取款机前,掏出银行卡取了两千块钱。
杨坪又跑回陈雨身边,把刚取出来的钱递给她,说:“拿着吧,我知道你家里困难。”他怕陈雨不接受,又说,“就当是借给你的!”
陈雨很感动,眼眶中又泛起泪花,颤抖着接过钞票,说:“谢……谢谢,杨哥,你是个好人,我没看错你。有了钱,我一定还给你!”
她又扑进杨坪怀里哭了一通,这才转身离开。目送着她消失在视线中,杨坪的心在滴血,仿佛突然失去了最珍贵的宝物。
杨坪失魂落魄地回到他和陈雨的小窝,喝了一瓶高度白酒,在那张和陈雨温存过的床上躺了两天两夜,第二天连班都没有去上。
⑥.
人走了,日子还得过。
颓废两天后,杨坪照常去扇叶厂上班,毕竟他的世界里不止有陈雨,还有一个家庭要支撑。
陈雨没有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主动联系陈雨,这是俩人的约定,在工作的地方是伴侣,回家之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
然而杨坪仍然有些不甘心,他偷偷给陈雨打过一次电话,陈雨却没接。这让杨坪愈发明白自己始终只是替代品,陈雨身边有了明媒正娶的丈夫,自然不会再理会他,也不敢再理会他。
杨坪仍怀着渺茫的希望,期待陈雨会回来。这希望并非无的放矢,首先,陈雨的行李还有一部分在杨坪这里;其次(也是最重要的),陈雨这次离开是请假,不是辞工,工资没结清。
随着时间的推移,渺茫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杨坪心里很不是滋味,开始轰炸陈雨的手机。陈雨只接了一回,在电话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杨坪最后一次收到陈雨的短信,是关于“分手”的。陈雨说以后不会回来了,让杨坪把她忘掉,让这份露水姻缘随风而逝。在此之前,杨坪收到一条银行的短信——两千块钱到账。
这时,杨坪再打电话过去,号码已是空号。从那以后,陈雨这个人就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渐渐的,杨坪也对陈雨失去了兴趣,因为他又在厂里物色上了一个年轻漂亮且同样是独自在外打工挣钱养家的寂寞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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