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果树
健君提着啤酒从电梯里走出来时,里间K古的声音已经等不及了:“买个啤酒怎么这么半天。都开始了。”
健君也不吭声,阴郁着走到K古身旁,把啤酒放在屏幕前。K古赶紧把啤酒握在手里,“别挡屏幕。”眼睛还一直盯着灰白的电子屏,画面上,两个人的正在交缠。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六次。健君扫了一眼,年轻瘦弱些的那个的已经被剥光、被另一个中年男人按着,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但还是拉过凳子,在K古身边坐下。
“你说,这些小白领不是拿挺多的钱的吗,怎么不去开个房,用得着趁大家都下班了,在办公室里搞这种事。”K古咕碌了一口啤酒,自己先咯咯笑了一声,他并没有要听健君答话的意思,“也是,他们要是都开房去了,咱俩看个毬。你说,是不是那个老的强迫那个小的?”
健君也打开了他自己的啤酒,一口一口喝着。闭路电视毕竟不是高清电影,其实顶多只能看清一个轮廓,不久就会变成一团,连谁是谁都分不出来,更别提脸了。不过健君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健君曾经在软件上见过他,但健君试着和他搭过讪,但没等回答,他便很快删掉了软件。他怕K古用他手机时看见,也突然怕自己会看见的对方的任何答复。白天的时候健君也要站在大厅里守电梯,很多次见过那个年轻人,总是穿着干净贴身的工作服,戴着耳机好像与世界隔绝。
他叫丁辰,就在十三楼工作,健君查过,那是一家健康公司,专帮一些富人做一些健康计划的。由此,丁辰时常要到大堂来接客户,健君刚来上班时,还和他小吵过一架。
那次他的客户应该是第一次过来,只知道在这一幢办公楼,对于楼层、公司名、要找的人叫什么,完全不知道。健君问过他来意后,也不确定这幢楼里到底有没有哪家公司是做健康咨询的,两人在大厅里耗了大半个小时,那个客户刚要打退堂鼓离开,丁辰自己等不及从楼上下来了。笑脸迎过客户后,他又折回来对健君说:“连楼里都有哪些公司都不知道,你这工作也太不称职了吧!我好不容易找个客户,要是被你弄跑了,怎么算?”
健君本来就已经被客户磨没了耐心,听见这话自然不高兴,便顶了回去:“我就负责大楼的安全,说不清楚的人肯定不能放进去。再说了,你又不给我钱,你的客户跑没跑,关我屁事。”
丁辰一噎,客户已经走到电梯口了,他没时间和健君多说,只留下一个“靠”字便匆匆赶了上去。
这件事过去好几周,健君没再碰着过丁辰的面,这件事也丢到了脑后。不曾想,那天他刚换了早班,丁辰又立在眼前。
“上回还没和你理论完呢!”他板着张脸,健君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已经呱呱呱说了一大通,健君刚听明白原来上回那个客户他最后还是丢了,他已经把一张名片塞到健君手里:“下回有人来找,直接打我电话,知道了吗?”
说完,又嗵嗵嗵走远了。
健君翻过名片看了看,那名片上残留着些香水味,说不清是什么香,但健君觉得闻起来很舒服。那会儿他们已经发现十三楼的闭路电视上时不时有真人观赏,健君看着丁辰走远的背影,突然就认了出来:他就是男主角之一。
当天下午,健君便将小软件下回手机,果然0.02的位置上,就是丁辰的照片,点进去后是他的几张游客照,穿着平时上班见不到的休闲服,色彩鲜艳,给人感觉大不相同,个性签名只有一句:旧朋友不知现在,新朋友不知过去。
此后,健君在站大堂班时,总是能注意到丁辰的身影。他从不迟到,衬衣西装总是平整熨贴,偶尔会换不一样的表戴。健君一看见他,总会想起闭路电视上那绞成一团白乎乎的身影。“他们为什么总要在办公室呢?”他想。
两位男主角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为了保安班里众人调侃的对象。用K古的话说:“这些上班族真的是表面正常,背地里变态。两个人就够恶心了,你看看他们,花样还这么多!咱们输了输了!”每次他们在屏幕上变换一个从未见过的姿势,监控室里总能爆出喝彩声来:“牛逼!牛逼!”这时健君总是黑着脸,闭路电视没有声音,但他总能听见耳边回响着丁辰的叫声。
健君不敢让其他人知道的是,想着丁辰曾经对自己的蛮横态度,他无数次幻想过,在身体上肆无忌惮的亲密。
健君还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谁,闭路电视上的活春宫就不再演了。那天健君又是值夜班,他正在收拾前台的易拉宝,突然看见丁辰从楼梯间出来,脸上的眼泪还没抹干净,平时整整齐齐的衣服也有点乱糟糟的。他没有看见健君,嗵嗵嗵就往外头走。健君一愣神,也没多想,就冲上去拉住了他。
“你怎么了?”
丁辰被拉回了个趔趄,看见健君,把脸上的泪一抹,说:“嗬。是你。”
“你怎么了?”健君又问了一句。
丁辰没答话,他把手挣开,从兜里掏出湿巾,好好擦了擦眼周,又对健君说:“陪我喝酒吧。”
两人从办公楼旁的便利店买了啤酒,健君拎着正不知要去哪喝好,丁辰已经领他往电梯走去:“走,我们公司没人。”
健君在闭路里看过这里无数次,这是第一次亲自踏足。因为下班了的缘故,公司里灯都暗着,只有玻璃幕墙上几盏装饰灯可以照明。丁辰径直朝他的工位走去,健君默默跟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紧张了起来。
拐过一个弯,健君更加紧张了,这是他无比熟悉的地方,他甚至知道丁辰具体是在哪寸地毯上做爱的。丁辰拉出自己的转椅坐下,回头见健君停在原地,便说:“愣着干什么?把酒拿过来。”
健君这才回过神来,他小心地绕过那块地毯。
丁辰一句话也没说,打开一罐啤酒就给自己灌起来。健君看他喝下去两罐,才给自己打开一罐,喝了一口。
“你喝太急了,会醉的。”
丁辰果然很快就醉了,半趴在桌上喘会儿气,又吵着要喝。健君拦着他,他便不依不饶起来。健君只好一把抓住他的手,任他甩着头嘟囔着。这个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健君心里一动,制住丁辰的两只手抓得更紧了。
“丁辰。”他叫了声他的名字,就探头上去亲了一口。
丁辰突然酒像醒了一半,他直直地瞪着健君,看得健君心里犯怵,紧接着,丁辰就抱了上来。
“靠!”丁辰喊了一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亮,“靠!”又是一声,“行啊!你去陪你老婆去吧!我也不缺男人!用不着你!”
健君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丁辰又亲了上来。
健君喝的那点儿酒现在像是突然发挥作用了一样,丁辰说的话,他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他愣愣地回头看看房顶,闭路摄像头的小红灯亮着,今晚是K古值班。
健君逃也似的跑走了,身后哪怕丁辰把办公桌掀了他也没敢回头看一眼了。第二天健君请了一个礼拜的病假,再回来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再也没和丁辰打过照面了。